沦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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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窗外的第一缕阳光像被滤过的丝绸般悄然洒进房间，先是吻过窗棂上细密的木纹理，再穿过半掩的纱帘，碎成无数细小的金屑，落在那床浅灰色的亚麻床单上，泛起一层温柔的涟漪。

被阳光照得半透明的尘埃在空气里静静漂浮，像一群慢舞的精灵。

艾洛蒂整个人缩成一团，像只把自己埋进巢穴的小仓鼠，她翻了个身，把脑袋更深地埋进蓬松的被子里。

被角还带着昨夜残留的体温，她含糊地咕哝了一句谁也听不懂的梦话，又蹭了蹭枕头上淡淡的薰衣草香，似乎还想再赖上整整一个世纪。

六点整，左奇函准时出现在门口。

他今天穿了一件烟灰色衬衫，领口最上端的纽扣被随意松开，露出一点锁骨，腕上的机械表在微光里折射出冷冽的银。

他垂眼看了下时间，指针精准地卡在“12”与“6”之间，像某种无声的宣判。

很轻的一声叹息从他喉间溢出，带着夜色的尾音，然后他抬手，指腹在门框上轻敲两下，像怕惊扰了什么似的，这才迈步走向床边。

左奇函“艾洛蒂，起床啦。”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像呢喃，却带着胸腔共鸣的温柔。

左奇函“我带你去拍证件照。”

那尾音微微上扬，像一根羽毛扫过耳廓，催促里藏着纵容，毫无压迫感。

被子里的小团子先是静止了两秒，然后像被阳光融化的棉花糖般慢慢塌陷，一颗乱蓬蓬的脑袋从被沿探出来。

她的发梢带着静电，炸成一圈毛茸茸的光晕，衬得整张脸更小。

艾洛蒂用指关节揉了揉眼角，睫毛上还沾着一粒细小的泪珠，声音软得像没睡醒的猫。

艾洛蒂“证件照……是什么呀？”

左奇函看着她懵懂无辜的表情，唇角先是不自觉地上扬，继而连眼尾都弯出细小的弧度。

他顺势在床沿坐下，床垫微微下陷，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能闻到彼此呼吸的温度。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把垂在她脸颊旁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擦过她温热的耳垂，瞬间红了脸，声音低而缓。

左奇函“就是专门用来证明‘你是你’的照片。我会教你摆姿势、看镜头……别担心，一切有我。”

艾洛蒂点点头，动作干脆得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洋娃娃。

可当左奇函的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明显不合身的睡裙——领口歪斜，裙摆卷到膝盖以上，露出两截细白的小腿——他的眉心还是不由自主地蹙起一道浅痕。

他犹豫片刻，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放得更轻。

左奇函“那个……你先穿我的衣服，好不好？”

说着，他的手便不小心碰到了裙子，指尖在布料上停顿半秒，像怕弄疼她似的。

左奇函“这条我先帮你收起来。”

艾洛蒂歪着头，湖蓝色的瞳孔里映出他微红的耳尖。

她没问为什么，只是像默认某种秘密约定般，爽快地点了点头。

艾洛蒂“好，我听你的。”

这一句“听你的”像一粒火星落进干草堆，左奇函的耳根瞬间烧得通红，心跳声大得几乎要盖过窗外的鸟鸣。

他慌忙转身，假装在衣柜里翻找，指尖却几次从同一件T恤上滑过。背对着她，他抬手碰了碰自己发烫的耳垂，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连衣柜门都映出他藏不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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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世界比想象中更加震撼。

没有尖顶城堡的阴影笼罩，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透明的“长方体匣子”，它们直插云霄，表面反射的日光比最纯净的水晶还要耀眼，刺得艾洛蒂眯起了眼睛。

那些“铁盒子”在街道上川流不息，没有马匹牵引，速度却远超帝国最快的狮鹫，发出轰隆隆的巨响，盖过了熟悉的风吟与鸟鸣。

一个穿短袖的少女匆匆跑过，手里握着一块亮闪闪的小方块，指尖快速点动——那不是羊皮卷，隐约还能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但看不见说话的人影。

忽然，头顶传来一阵呼啸声，艾洛蒂猛地抬头，只见一只巨大的金属鸟悬停半空，翅膀纹丝不动，却稳稳飞行，翼下的灯光宛如两颗闪烁的星辰。

左奇函担心艾洛蒂害怕，于是提前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缠进自己掌心，像缠住一只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蒲公英。

他低声叮嘱。

左奇函“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别松手。”

声音透过口罩闷闷地传出来，带着点潮湿的暖意。

艾洛蒂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盛夏里戴鸭舌帽、墨镜、口罩，把自己裹得像个移动的黑色蚕茧，却还是乖乖照做，把另一只手也塞进他臂弯里，指尖悄悄勾住他的袖口。

此刻，城市广场的全息屏正亮起倒计时，无数光粒在空气中汇聚成一条跃动的光河。

艾洛蒂的眼睛被映成两枚小小的星盘，她不自觉地收紧五指，像抓住唯一的锚点。

她的手掌小巧柔软，骨节几乎陷进他掌心的茧里，仿佛不是他在牵她，而是她把全部重量都交付给他，就像他忽然成了被孩子领着过马路的大人。

左奇函垂眸，睫毛在墨镜边缘投下一排细碎的阴影。那截雪白的手腕在他指腹下轻轻发抖，像一尾刚离水的鱼。

他心口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耳尖悄悄红了，幸好被口罩遮住。

广场人潮汹涌，他警惕地扫视四周：戴渔夫帽的女生举着手机像在搜图，穿应援T的男孩背包上晃着Q版钥匙扣……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神经绷紧。他不动声色地把艾洛蒂往怀里带了带，用肩膀为她挡开擦肩而过的行李箱。

随后，他带她走向升降式胶囊电梯——一个四方形的“小铁匣子”，镜面外壳映出两人叠在一起的影子。

艾洛蒂踮脚，指尖在金属壁上戳出小小的指纹花，像发现新大陆的探险家。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她终于忍不住，仰头唤他。

艾洛蒂“左奇函。”

这三个字被她咬得又轻又软，却像一根羽毛落进静止的水面。

艾洛蒂“你真好。”

她补上一句，声音里没有丝毫修饰，像剥了壳的荔枝，甜而透明。

她当然知道，在这个连空气成分都与故乡不同的世界，如果没有他，她根本无法生存。这句“你真好”不是客套，是生存意义上的全部依赖。

左奇函愣住了，机械地扭过头。墨镜滑下一截，他的目光毫无防备地撞进她的眼睛——那里盛着一整片刚被阳光吻过的海，浪头全是不设防的感谢。

在这场无声的对视里，他先败下阵来，喉结滚了滚，干笑两声。

左奇函“没……没有吧……哈哈。”

笑声被口罩闷住，变成短促的喷气，像做错事被抓包的猫。

艾洛蒂瞧见他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忍不住扑哧笑出声。那笑声像一串银铃从高楼坠下，碎成满地光斑。

这是左奇函第一次见她如此开怀——平日里的微笑像隔着雾，此刻却像有人把窗帘猛地拉开，阳光哗啦一下灌满整间屋子。

他呆愣地看着她，胸腔里的心跳声大得仿佛电梯轿厢都在共振。

咚、咚、咚。

像有人在心口敲鼓，告诉他：完了，这就是沦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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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摄比预期结束得更快。

年轻的摄影师把相机往桌上一放，连存储卡都顾不上拔，就对着艾洛蒂噼里啪啦放了一串彩虹屁。

路人乙“你的眼睛简直被上帝亲手抛光过！”

艾洛蒂被夸得耳根通红，只好把指尖蜷成猫爪，在镜头前一次次“喵呜”地收下巴、抬眼尾。

左奇函抱着臂靠在墙边，目光像温热的糖浆，黏在她身上拉成丝。

快门最后一次“咔嚓”落下，摄影师比了个“OK”，左奇函的肚子却抢先“咕噜”了一声。

他这才想起来——从清晨到现在，艾洛蒂只喝过一口温水。

左奇函“先吃饭。”

他开口，像在宣布一件比拍证件照更重要的大事。艾洛蒂摸了摸自己早已扁平的小腹，眼睛弯成两枚倒扣的月牙。

艾洛蒂“好耶！”

尾音雀跃得像一只蹦上钢琴键的麻雀。

左奇函带她去了自己常去的“Slow Leak”小馆——藏在旧仓库里的玻璃房，白天阳光像黄油一样抹满每个角落。木质吧台上摆着一排彩色玻璃罐，里面腌着柠檬、迷迭香和星星形状的胡萝卜。

点餐时，左奇函把手机贴在耳边，低声向伙伴们报备。

左奇函“人我带走了，坐标发你们，别来打扰。”

艾洛蒂没有手机，只好把下巴搁在桌面，用指尖去戳玻璃杯壁上的水珠。水珠顺着她的指纹滑下，像一颗偷偷溜走的流星。

餐点很快上齐。

——松露炒蛋在黑色石板上发出“呲啦”的余温，蛋黄像金色熔岩缓缓溢出；

——草莓可丽饼被叠成歪斜的小塔，顶端插着一片薄如蝉翼的糖渍玫瑰；

——还有一小杯装在蛋壳里的焦糖布丁，轻轻一晃就荡出柔软的涟漪。

艾洛蒂先咬了一口可丽饼，糖霜沾在她的唇角，像落了一层雪。她眯起眼，发出满足的鼻音。

艾洛蒂“唔——比月光慕斯更……亮？”

左奇函被她新奇的形容词逗笑，把炒蛋往她那边推了推。

左奇函“那就……再亮一点。”

吃到一半，艾洛蒂突然放下叉子，用掌心捂住自己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湖蓝色的眼睛。左奇函以为她不舒服，刚要开口，她就小小地打了个嗝，像奶猫打喷嚏。

艾洛蒂“饱啦。”

她宣布。

左奇函看着她面前被扫空的三个盘子，挑了挑眉。

左奇函“确定？”

艾洛蒂郑重地点头，随即又歪头补充。

艾洛蒂“但是这个还能再来一口。”

她指着布丁说。

左奇函失笑，把仅剩的半杯布丁递过去。艾洛蒂用勺背轻轻磕开脆糖壳，焦糖的甜香瞬间弥漫。她舀起最后一勺，递到左奇函唇边。

艾洛蒂“你也亮一下。”

灯光下，那一勺晃动的金色像浓缩的晨曦。左奇函愣了一会，俯身就着她手里的勺子吃下。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的鼓点——比快门声更响，比焦糖更黏。

餐盘见底。艾洛蒂用纸巾按了按嘴角，糖霜簌簌落下，像一场无声的细雪。左奇函抬手替她擦掉遗留在唇边的一粒芝麻，指尖短暂地停在她温热的皮肤上。

左奇函“走吧。”

他说。

左奇函“回去。”

艾洛蒂点头，依赖且自然的牵住他的手指。玻璃门外，午后的风带着烤面包的味道吹来，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一条刚刚吃完的、饱胀而幸福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