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就亮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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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阳光像被滤过的蜜，从繁茂的香樟枝叶间淌下来，在水泥地面投下碎金般的斑驳。蝉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烘得空气都带着青草甜味。

艾洛蒂“桂圆，不抱抱吗？”

尾音里带着一点故意的、软软的埋怨，像撒娇，又像赦令。

张桂源原本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一颤。下一秒，他几乎是撞过来的，动作里带着少年人藏也藏不住的莽撞和急切。

他的手臂从她腋下穿过，十指在她后背死死扣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要把她整个人按进自己的肋骨之间。

艾洛蒂被他抱得双脚几乎离地，鼻尖撞上他锁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杉香。

他没有说话，连呼吸都压得极低，只有滚动的喉结出卖了他。

艾洛蒂能感觉到他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又重又快，像鼓槌隔着皮肤和骨肉，一下一下擂在她的心口。

松开张桂源的手那一瞬间，空气里像被谁悄悄放了一簇柔软的羽毛，轻轻搔过每个人的心脏。艾洛蒂踮起脚尖，裙摆像湖面的涟漪一样荡起柔软的弧度，她朝着杨博文伸出双臂，声音像刚化开的草莓糖，带着撩人的甜味。

艾洛蒂“小羊，抱抱！”

杨博文站在原地，指节因为握拳而发白，心里像被塞进一只扑腾的小鹿——撞得他胸口发闷。

他想像张桂源那样没心没肺地冲过去，把艾洛蒂抱得双脚离地；想像陈奕恒那样把脸埋在她肩窝里撒娇。

可他的脚像生了根，鞋底黏地上。喉结滚动了几下，那句“我也想你”在舌尖绕成滚烫的线圈，却始终没敢吐出来。

他怕——怕眼底那片汹涌的潮汐会决堤，怕心跳声大得让全世界听见，更怕她听见后会笑着后退半步，说“博文，我们只是朋友”。

然而没等他把这些念头碾碎在齿间，艾洛蒂已经像阵带着荔枝香气的风扑了过来。她手臂环住他腰际时，杨博文闻到了她发梢残留的橙子洗发水味道。

她的下巴抵在他锁骨的位置，说话时震动的频率透过薄薄的衣服布料传来。

艾洛蒂“你一定特别想我！”

像有片羽毛突然落进他心口最柔软的褶皱里。

杨博文的脊椎窜过一阵细小的战栗。

看吧，她总是这样——在他筑起的高墙裂缝里，种下一颗会开花的种子。

此刻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最终小心翼翼地落在她后背的蝴蝶骨上，像触碰一个易碎的梦。

刚松开杨博文，少年身上残留的洗衣液气息还萦绕在艾洛蒂指尖，像一缕不肯散去的薄雾。下一秒，张奕然像一颗蓄满阳光的弹丸，带着呼啸的风声“嗖”地窜到她面前。

炽烈的日光透过他额前碎碎的刘海，在他瓷白的皮肤上投下晃动的金箔，连睫毛尖都沾着细小的光斑。他微微喘着气，鼻尖沁出几颗晶莹的汗珠，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盛了满满一捧碎星子，又像刚被山涧泉水洗过的黑曜石。

张奕然“姐姐——”

尾音被他拖得又软又长，像融化的草莓冰淇淋淌进奶油里。他忽然一个急刹，鞋在地上擦出短促的吱啦声，张开的手臂却没收住力道，惯性让他整个人往前扑。

艾洛蒂下意识接住这团带着柠檬汽水味道的少年，掌心触到他后背时，隔着夏季单薄的布料，能感觉到少年蝴蝶骨清晰的轮廓——像两片急于振翅的幼鸟羽翼，在她指间轻轻发颤。

她忍不住在心里惊叹：怎么会有人连汗珠都是甜的？

张奕然的发梢扫过她颈侧，带着刚跑过来的微微潮气，混着须后水淡淡的雪松香，竟有种奇异的清冽。他比她高出半个头，此刻却乖顺地把下巴搁在她肩窝，像只大型犬科动物终于找到了心仪的栖息地。

艾洛蒂甚至能感觉到他睫毛扫过自己耳垂的痒意，像有片蒲公英的绒毛轻轻掠过。

张奕然“我也要抱抱！”

他声音闷闷地传出来，带着跑后尚未平复的喘息，震得她锁骨微微发麻。

艾洛蒂笑起来，眼角弯成两枚小小的月牙，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少年清瘦的腰肢在她怀里显得格外单薄，却又像一株正在疯长的乔木，每一寸骨骼都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她掌心贴着的后背渗出薄薄的暖意，透过衣服料子渗进她皮肤里，像捧着一块被阳光晒透的温玉。

艾洛蒂“抱——”

艾洛蒂拖长了声调回应，像展开一张无形的网。张奕然忽然收紧手臂，勒得她后背的蝴蝶结都皱了起来。

蝉鸣撕扯着空气，而此刻在他们之间流动的，却是某种比盛夏更炽热的静谧——少年剧烈的心跳隔着两层衣服布料传来，像有只莽撞的小鹿在敲她肋骨做的鼓。

艾洛蒂“左奇函——抱～”

艾洛蒂把尾音拖得又轻又软，像一缕被阳光晒得蓬松的棉花糖，尾端却带着只有左奇函能听懂的钩子——那一点点颤抖的气声、一点点黏糯的鼻音，是她从遇见他起就偷偷留给他的暗号。

风恰好掠过，吹得她裙摆与嗓音一起荡起涟漪，所有喧闹都被这声撒娇滤成了模糊的背景。

左奇函早在她出现的第一秒就钉在了原地。

阳光从屋檐的罅隙里斜斜切下来，落在他浅褐色的瞳孔里，像碎玻璃扎进水面，激起一圈又一圈的红。

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潮色，他用力眨了两下，想把那些不听话的湿意逼回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害怕失去她，却没想到真正见到她时，心脏会像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弓起背来。

还好……还好她回来了。

这五个字在他胸腔里来回撞，撞得肋骨发闷。

可紧随而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胆怯：要是自己一抱上去就舍不得松手怎么办？要是心跳声大到让她听见怎么办？要是藏了这么久的喜欢突然决堤，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这些念头像一层透明的膜，把他和艾洛蒂隔在咫尺天涯。

然而艾洛蒂偏偏在这时歪了歪头，冲他伸出双臂——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蜷着，像只试探着靠近炉火的小猫。

那一声“抱”落在左奇函耳朵里，就像有人轻轻扯断了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他几乎是仓皇地迈出一步，鞋在地上发出短促的摩擦声，下一秒，艾洛蒂已经被他整个裹进怀里。他的手臂收得又急又紧，仿佛要把她消失的时间里所有空缺的温度一次性填满，却又在最后一刻泄了力道，怕勒疼她。

左奇函没有说话。

艾洛蒂先是感觉到少年剧烈起伏的胸口，像盛夏午后最汹涌的一场暴雨；接着，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颈窝，顺着锁骨缓缓往下淌，烫得她呼吸一滞。

那不是雨滴，是左奇函的眼泪——沉默的、滚烫的、带着少年人无法宣之于口的重量。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睫毛扫过自己耳后的皮肤，湿漉漉的，像被海浪打湿的芦苇。

艾洛蒂的心尖突然软成一滩春水。

她抬起手，一下一下拍他因为抽泣而轻颤的脊背，掌心隔着薄薄的衣料，触到少年凸起的肩胛骨——像两片尚未长成的羽翼，正在她的安抚下慢慢收拢。

艾洛蒂“乖，我回来了。”

声音轻得像怕惊飞栖在枝头的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她每拍一下，左奇函就抱得更紧一分，仿佛要把这句承诺嵌进骨血，再也不许时间把他们拆开。风吹散了他压抑的哽咽，也吹得艾洛蒂的发丝缠上他的耳廓，像一场无声的誓言——

你看，连风都知道，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走散了。

日光像被磨得极细的糖霜，落在艾洛蒂与王橹杰之间那半步的距离上。

艾洛蒂的脚尖蹭着地上一条细小的裂缝，鞋尖一下、一下，像要把那条缝磨平。她双手背在身后，指尖绞着睡裙的布料，布料被揉得起了细小的褶。要不要问呢？她脑海里反复排练——

“王橹杰，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太直白。

“那个……不抱你你会生气吗。”

太迂回。

她抬头偷看，王橹杰正懒懒倚在门口，另一只手捏着一罐还未开封的汽水。

他的睫毛在眼睑投下一圈淡青的阴影，嘴角惯常带着一点嘲讽似的弧度，可那弧度今天却像被阳光晒化，边缘软得不可思议。

就在艾洛蒂几乎要把那句话咽回去时，王橹杰忽然偏头，眼尾扫过她。那一眼像漫不经心的羽毛，却精准地拨开她所有遮掩。

王橹杰“不抱我吗？”

声音不大，却带着少年特有的清冽，像汽水里刚浮起的冰块，叮一声撞在杯壁。尾音微微上扬，分明是别扭的，却又掺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

话说出口的瞬间，王橹杰耳尖倏地红了，他把汽水瓶换到左手，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

他讨厌她吗？

原本是的。

讨厌她总把自己的兄弟的心偷走；讨厌她下雨时把伞倾向路边的流浪猫，却把自己淋得透湿；讨厌她每次明知他不想吃饭却依旧来劝他吃饭，笑得像颗刚剥开的荔枝，甜得晃眼。

可后来，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那些“讨厌”都变成了睡前反复播放的片段。

尤其那天——她踮起脚，把芝士年糕塞进他手里，说：“趁热才好吃。”灯光落在她睫毛上，细小的金色绒毛在她的脸上，他忽然觉得胸口那块地方也化开了，软得一塌糊涂。

艾洛蒂的眼睛在王橹杰那句别扭的邀请里亮了起来。

她几乎是小跑着扑过去，额头撞在他锁骨上，发出极轻的“咚”一声。王橹杰下意识伸手，掌心贴上她后背时才发现，原来女孩子的腰这样细，细得他一只手就能圈住。

她身上带着淡淡的柚子沐浴露味，一股脑儿灌进他鼻腔。他的喉结滚了滚，心跳声大得仿佛有人在他胸腔里擂鼓，咚、咚、咚——每一声都在重复：完了完了完了。

艾洛蒂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得像是隔着一层毛衣传出来。

艾洛蒂“要抱！”

王橹杰的手指僵了一瞬，然后缓缓收拢。

他忽然明白，那块年糕，其实早就不是年糕了——是他不敢承认的喜欢，是她用一句轻快的“你不吃就凉了哦”轻轻揭开的秘密。

此刻，那秘密在她温热的呼吸里发酵，变成一句无声的告白：

原来我所有的口是心非，都是为了等你说“要抱”。

而她说出来了，于是世界就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