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叛徒!别跑!”、“休要叛徒走脱了,快追!”
密林中,阵阵落叶被陈慕禅扫荡开来,他一路狂奔,身后留下一对对血脚印,逃命之余不忘用袖箭射杀追兵,趁着对方倒下的间隙,陈慕禅一步三踉跄,眼前飞蚊成群,几欲摔倒。突然感觉有人扶住了他,一红衣女子扶着陈慕禅倚树坐下,陈慕禅松了一口气,忙地就把一个小册子逃出来,塞进女子手里:“若……若馨,这……这是同舟会杀手花名册,一定……一定要交到厂公……”话未说完便昏死了过去。
追兵追到而人面前,见陈慕禅身边站着柳若馨,蓦地停下脚步,呆立在原地,领头的眼珠子瞪了出来:“柳……柳若馨!你是西厂第一杀手柳若馨?”柳若馨两指将一落叶夹在手中把玩,甜甜一笑:“没错!本姑娘就是西厂第一高手柳若馨,你们伤了我的伙计,那我只好把你们都送上西天咯。”不等那几人回应,她便把掌一翻,四枚落叶发出,四名追兵喉头皮开肉绽,绵绵地倒下。
柳若馨拽着陈慕禅地一条胳膊,将他扛在身上,三步并作两步往汪植私宅赶去。正厅的门急急地打开,汪植端坐正中。柳若馨将陈慕禅交给两个小厮带入后堂疗伤,拜道:“厂公,卧底陈慕禅已拿到同舟会杀手花名册,只是……这册子在打斗中被削去了一角,同舟会总舵主画像被削掉了。”汪植呷了一口茶,抬眼瞥着放在案上的册子,颔首道:“小柳儿,你和陈慕禅做得很好。”柳若馨展开眉眼,笑吟吟地走上前:“义父,女儿方才瞄了一眼这册子,发现我的剑也在上面呢,它叫龙绫决,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啊,应该是件宝贝吧,义父,这剑您是从哪儿得来的呀?”汪植手上动作一顿,沉吟半晌,将盖碗放在桌上,淡淡地笑道:“这剑是早年间从一个罪臣家里抄来的,自然是件宝物,再说了,若不是件宝贝,怎么能配得上我西厂第一高手呢?”柳若馨低眉怯怯地笑着,张口又欲说着什么,汪植在她肩上拍了拍:“好啦,小柳儿,你去看看陈慕禅吧,若他醒了,着人告诉我,我还有事问他。”柳若馨答应了一声,便退入后堂。
却说陈慕禅伤势过于严重,虽是敷了药,仍是昏迷。从、柳若馨只待在后堂时刻关切其伤情,汪植也时不时来吩咐郎中、侍从些许事情。一小厮忽地来通传:“禀厂公,东厂曹公公到。”柳若馨慌地起身,手扶在剑上:“义父,曹少钦此时来访,目的绝不简单。”汪植想了想,让柳若馨藏在大橱里,回头对小厮说:“请曹公公正厅相见。”话刚落音,只听脚步响,又一人声:“汪老弟,我不请自来,请恕罪啊。”
汪植呵呵笑了两声,拱手道:“岂敢岂敢,曹公公莅临,舍下真是蓬荜生辉啊。”曹少钦不答,往床前走去,指着昏睡的陈慕禅道:“汪老弟在家做的好大事啊。”汪植眉头轻颤,回道:“此人晕在我府门口,我岂有不救之理?”曹少钦拍手笑道:“好好好,汪公公当真是宅心仁厚哇,连朝廷钦犯也带回自己家悉心照料。”汪植负手而立,眼睑垂下:“这……我倒不知。”曹少钦抬手,身后的人便把一黄帛奉上,他展开向汪植道:“汪公公有所不知,此人乃是同舟会逆党陈慕禅,皇上已下令即刻下狱,与他相干的所有人等也要羁押审问。”汪植复又抬头,盯着曹少钦的脸,点了点头:“好,既是朝廷钦犯,那曹公公逮捕他便是,我相信圣上自有圣裁,也相信清者自清。”
柳若馨躲在大橱里,听话头不对,意欲冲出去,汪植朝她暗暗摆手,只得耐着性子。曹少钦向身后道:“宇轩啊,请汪公公回东厂,再将朝廷钦犯陈慕禅抓捕归案。”杨宇轩应了一声,便要把汪植拘押起来,汪植身子一晃,将几案上的一个铜烛台推倒在地,骨碌碌滚到大橱底下。汪植笑了一声:“我是老了,不中用了。”曹少钦揣着手,益笑道:“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汪公公你也是时候退休,享享清福咯。”
东厂将汪植陈慕禅押出了汪府,杨宇轩向曹少钦道:“主公,属下搜了汪植和陈慕禅身上,并没有发现花名册。”曹少钦冷笑道:“汪植这个老狐狸,一定是把花名册藏了起来。”他盯了一眼汪府的牌匾,又开口道:“将守卫撤去一半随我回去,你留下来。”说着在杨宇轩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一阵,而后便由手下扶上车,浩浩荡荡离去。
见外面动静已平,柳若馨从大橱出来,汪植身陷囹圄,她带着气一拳砸在案几上,手上沾满了蜡油,柳若馨暗骂了声“晦气”,眼前闪现出汪植推到烛台的画面。“义父素来身体康健,泰山崩于前尚面不改色,为何这般仓惶狼狈呢?”柳若馨如此想着,俯下身找了一回,掏出大橱底下的烛台,发现轻的很,她拔下蜡烛,果见蜡烛被掏空,里面放着卷册。柳若馨捏紧了册子:“该死的同舟会!害我义父,我一定要你们付出代价!”
一弯道光在眼前划过,柳若馨抽出剑指向来人:“杨宇轩!你敢拦我!”杨宇轩冷笑答道:“厂公早已料到花名册还在这里,特命我杀个回马枪,把花名册交出来!”柳若馨挑眉,重重掷下两个字:“休想!”杨宇轩疾疾拨开剑刃,挺刀刺去:“那我就先杀了你再取花名册!”柳若馨闪身,一手背后,一手甩出银针,杨宇轩手持刀鞘格挡,柳若馨趁机跳出窗外,早有东厂的人持矛以待,她踩着花坛凌空跃起,翻身踢起盆栽,砸倒了拦在身前的追兵。
杨宇轩把身子一撤,捡起掉在地上的矛朝柳若馨掷去,柳若馨听到风声,斜着身子,却躲闪不及,矛尖刺伤左肩,一个血洞张开,她欲跳墙出府,不想杨宇轩先她一步站在墙头,后路又被东厂番子堵死。柳若馨咬了咬牙,猛地掏出最后一颗霹雳弹,登时浓烟滚滚,呛得人头晕眼花,谁也没发现柳若馨已遁逃不见。
滂沱大雨铺天盖地而来,柳若馨摘了一大捧杜鹃花叶子便慌慌地往一个破败的月老庙躲雨,解下外衫将嚼碎的叶子敷在黑红的血洞上,正准备穿上衣服,一头戴黑纱斗笠的男人一头闯了进来。柳若馨忙披上衣服,提剑点在那人的咽喉处:“你是什么人!”一面说一面觑着来人,一身夜行服,不像是东厂的。那人瘫坐在地,仰起头,两指捻住刃,开口道:“我……我遭奸人暗算,贸然闯入乃是无心之失,请姑娘恕罪。”柳若馨将剑刃在他身上轻划,见胸口一块布翻起,抬剑挑开,果然是一道长口子。柳若馨收起剑,俯身便要掀他的衣服,那人伸手抓住她的胳膊
“你这是做什么?”
“给你治伤呀,这是杜鹃花的叶子,可以止血。”
“这成何体统……”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讲什么体统?”
柳若馨在他衣摆上撕了一绺布条,将叶子跟布条绑在胸口,包扎完毕,那人拱手道:“多谢姑娘,方才不小心看到姑娘……都是我的不是。”柳若馨拍拍他的肩,笑道:“你走运啦,若在平常,你看了不该看的,我一定杀了你,然后再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喂狗,可是今日当着神佛的面儿,我怕有损功德,暂且放过你。”那人轻笑了一声:“此处供奉的是月老,姑娘攒着这功德意欲何为啊?”柳若馨抬起胳膊想给他个教训,忽听到外面有嘈杂之声,她恨恨地指着他:“今日暂且放你一马,下回要是见到你,定不饶你!”
柳若馨从后窗逃走。不多时,杨宇轩带人赶到,见有人端坐在蒲团上,杨宇轩刚要开口,那人摘下斗笠。杨宇轩一干人等连忙跪下:“属下东厂千户杨宇轩参见宁王,属下正带人追查逆党,不知殿下可看见一红衣女子路过?”朱宸濠摇了摇头:“本王在此避雨多时了,并未见到有什么人路过。”杨宇轩并不怀疑,带着人退了出去。朱宸濠摩挲着胸口上的布条,似回味般喃喃道:“若是有缘,自会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