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青崖山,空气中浮动着桂花的甜香。
念尘正在药圃里采收赤血藤,今年的藤蔓长得格外粗壮,紫红色的汁液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清玄坐在竹棚下,整理着刚晒干的凝露草,准备给云松再寄些去——落霞城的药铺生意红火,灵芝说凝露草快用完了。
“师父,你看这株。” 念尘举起一根特别粗壮的赤血藤,藤蔓上竟长着一个小小的肉瘤,形状像颗蜷缩的灵芝,“怕是吸收了太多山灵气,变异了。”
清玄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忽然一凝,放下手里的凝露草走过去,指尖轻轻按在肉瘤上,肉瘤竟微微动了动,像有生命般。他的眉头蹙起:“这不是变异,是……被某种外力催熟的。”
话音刚落,山脚下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突兀。青崖山极少有外人来访,除了云松派来的弟子,几乎与世隔绝。
念尘握紧手里的镰刀,眼神警惕:“我去看看。”
清玄点头:“小心些。”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肉瘤传来的异样触感,那不是自然生长的气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墨渊黑气同源却更精纯的邪力。
念尘刚走到山口,就看到一个穿着青色货郎服的中年男人,牵着一匹瘦马,马背上驮着两个大包袱,正抬头打量着青崖山的入口,脸上带着犹豫。
“这位小哥,” 货郎看到念尘,连忙拱手,“敢问这里是青崖山吗?我是给山上的清玄先生送东西的。”
念尘的眉头微蹙:“你是谁?谁让你来的?”
货郎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递过来:“是一位姓墨的先生托我来的,说清玄先生见了这玉佩,自会明白。他还说,若是清玄先生不肯收,就把这玉佩留下,东西带回便是。”
玉佩是黑色的,质地温润,上面刻着一朵扭曲的灵芝,与秦老者竹杖上的雕纹有几分相似,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邪。念尘接过玉佩的瞬间,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与当年在地宫感受到的墨渊黑气不同,这寒意更内敛,却更霸道,像藏在暗处的毒蛇。
“你等一下。” 念尘拿着玉佩转身往回走,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墨姓?墨渊已死,难道是他的余党?可这玉佩的气息,绝非墨渊的手下能拥有的。
清玄看到玉佩时,脸色骤变,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他的手微微颤抖,指尖刚触到玉佩,就像被烫到般缩回,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额头瞬间沁出冷汗。
“师父!” 念尘连忙扶住他,“您怎么了?”
清玄闭着眼,剧烈地喘息着,识海深处像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滔天巨浪。零碎的画面在眼前闪过:黑暗的大殿,无数扭曲的人影,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手里把玩着一块一模一样的黑玉佩,声音低沉得像来自地狱:“清玄,你的灵力,本就该属于我……”
“影……影主……” 清玄的声音嘶哑,带着极致的恐惧,这是他遗失的记忆里,最黑暗的一部分,比墨渊的偏执更让他胆寒。
“影主?” 念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却从师父的反应里,感受到了比面对墨渊时更沉重的压迫感,“他是谁?”
清玄摇了摇头,脸色苍白如纸:“我不知道……只记得……他很可怕……比墨渊……可怕百倍……” 他的手指紧紧抓着念尘的衣袖,像抓住救命稻草,“不能收这玉佩……让他走……快让他走!”
念尘从未见过师父如此失态,哪怕在黑风谷面对墨渊的引爆符,师父也未曾有过这般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立刻转身,想赶那货郎离开,却见竹棚方向忽然卷起一阵黑风,那货郎不知何时已走进来,脸上哪还有半分犹豫,眼神变得阴鸷,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的符咒,正对着清玄的方向。
“清玄先生,影主说了,您若不肯乖乖跟我们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货郎的声音变得尖利,与刚才判若两人。
“休想!” 念尘怒吼一声,镰刀带着青光劈向货郎,却被黑风挡在半空。
货郎冷笑一声,符咒猛地燃尽,黑风瞬间化作无数条黑色的绳索,直扑清玄!
清玄在恐惧中猛地回过神,指尖凝聚金光,想布下屏障,却发现灵力竟有些滞涩,识海的疼痛让他难以集中精神。
“师父!” 念尘见状,想也没想,扑过去挡在清玄身前,黑色绳索瞬间缠住了他的身体,刺骨的寒意顺着绳索蔓延,像要冻结他的血液。
“念尘!” 清玄目眦欲裂,灵力在这一刻爆发,金光如利剑般斩断绳索,将念尘拉回身边。
货郎见状,知道讨不到好,冷笑一声:“清玄先生,影主说了,这只是开始。您的灵力,他势在必得。三日后,他会亲自来青崖山‘请’您。”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化作一道黑烟,消失在山林里,只留下那两个未打开的包袱,孤零零地放在地上。
念尘捂着被绳索勒出的伤口,那里的皮肤已经发黑,带着诡异的寒气:“师父,这影主……到底是谁?”
清玄看着地上的包袱,又看了看念尘发黑的伤口,眼神凝重得像要滴出水来:“他是墨渊背后的人,是当年逼迫我燃烧灵力封印青崖阵眼的真正黑手……墨渊的执念,不过是他精心引导的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那段被深埋的记忆:“影主属于一个古老的邪修组织‘幽冥阁’,他们以吸取修士灵力为生,尤其痴迷纯净的灵力本源。我当年的灵力,就是他们的目标。墨渊只是他们安插在我身边的棋子,用来观察我的弱点,挑起争端,让我自耗灵力。”
念尘的心猛地一沉:“那他现在……”
“他需要我的灵力,来启动幽冥阁的禁术‘噬灵阵’,” 清玄的声音带着寒意,“那阵法一旦启动,方圆千里的修士都会被吸干灵力,化为飞灰。墨渊失败后,他只能亲自出手了。”
他走到那两个包袱前,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没有药草,没有物品,只有两张泛黄的人皮,上面用鲜血画着诡异的符文,正是噬灵阵的阵基图案。
“他在逼我。” 清玄的指尖泛白,“三日后,要么我跟他走,要么他血洗青崖山,用这里的灵脉强行引动我的灵力。”
念尘看着那两张人皮,又看了看师父苍白的脸,再想起自己伤口传来的寒意,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无力涌上心头。他们刚从墨渊的阴影里走出,却又要面对更可怕的深渊。
“师父,我们走!” 念尘抓住清玄的手,“离开青崖山,找个他找不到的地方!”
清玄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决绝:“走不掉的。幽冥阁的势力遍布天下,而且……我不能再让无辜的人因我而死。当年为了封印阵眼,已经牺牲了太多弟子。”
他看向药圃里的月心草,银绿色的叶片在秋风里轻轻摇曳,像在无声地叹息:“念尘,你走吧。带着云松他们,走得越远越好。”
“我不走!” 念尘的声音嘶哑,眼眶泛红,“我说过,要守着你!无论是墨渊,还是什么影主,我都不会让他们把你带走!”
他的偏执在这一刻重新燃起,却不再是为了独占,而是为了守护。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他也要站在师父身前。
清玄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像看到了当年那个在松树下说“我会保护师父”的少年,眼底闪过一丝痛惜,一丝暖意,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好,我们一起面对。”
三日后的清晨,青崖山的云雾格外浓重,像化不开的墨。
念尘将药圃里的灵草全部移栽进储物袋,清玄则在竹屋周围布下了最强大的防御阵,用自己的心头血激活了青崖秘录的最终阵纹。
山脚下传来了马蹄声,比三日前更密集,更沉重,像踏在每个人的心上。
清玄和念尘并肩站在竹屋前,望着云雾深处逐渐显现的黑色身影,那身影笼罩在黑袍里,比墨渊更显瘦削,手里把玩着一块黑玉佩,正是影主。
“清玄,别来无恙。” 影主的声音没有起伏,像冰冷的金属摩擦,“你的灵力,比当年更精纯了,看来这些年的静养,效果不错。”
清玄握紧了念尘的手,掌心的温度传递着力量:“影主,你的死期,到了。”
念尘祭出了新铸的长剑,剑身映着两人的身影,坚定而决绝。
一场比黑风谷之战更惨烈的对决,即将在这云雾缭绕的青崖山,拉开序幕。而这一次,他们面对的,是隐藏在黑暗中千年的邪恶,是关乎整个修真界存亡的危机。
桂花的甜香被越来越浓的黑气掩盖,竹屋的炊烟在狂风中折断,药圃里的蒲公英种子被卷上天空,像无数颗微小的希望,在绝望的边缘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