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地的雾气像化不开的浓粥，黏糊糊地糊在每个人的睫毛上。
源澜踩着陷到小腿肚的淤泥，第N次扯掉缠在脚踝上的水藤，忍不住对着对讲机吐槽：
“我说这破地方是不是盛产水草精？
再这么下去，咱们的战术靴都要变成草鞋了。”
“别贫了。”江陵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电流的滋滋声：“湿度计快爆表了，设备随时可能失灵。”
他话音刚落，队伍里唯一的女队员林小满突然“啊”了一声，源澜回头时，正看见她被一截突然翘起的树根绊倒，摔进半人高的蕨类植物里。
“没事吧？”
源澜伸手去拉她，指尖刚碰到对方的胳膊，周围的雾气突然开始旋转。
原本灰绿色的沼泽在眨眼间褪成刺眼的白，淤泥的腥气被消毒水的味道取代，耳边传来孩子们尖利的哄笑声。
她愣住了。
眼前不再是茂密的沼泽植被，而是中学时那间逼仄的厕所隔间。
墙壁上用马克笔写满污言秽语，有人在外头使劲踹门，木质门板发出痛苦的呻吟。
“哟，这不是只会死读书的源大学霸吗？”
一个嚣张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
“听说你又考了第一？可惜啊，再厉害还不是得躲在这里哭鼻子？”
源澜的手指猛地攥紧，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这不是真的。
她早就不是那个会被几句嘲讽逼到躲起来的少年了，那些人在毕业那天被他堵在巷子里，揍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怎么可能还在这里？
可幻觉的真实感太过可怕。
门板被踹得越来越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
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劣质香烟的味道，能感觉到自己后背抵着冰冷的瓷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像要挣脱束缚。
“源澜？源澜你发什么呆！”恍惚中，她听见江陵的喊声。
这声音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记忆的锁孔。
源澜深吸一口气，突然抬脚狠狠踹向面前的“门板”——那其实只是一团凝结的雾气
随着一声闷响，眼前的白光像玻璃般碎裂，消毒水的味道散去，重新涌来的是沼泽特有的潮湿气息。
她转头看向队友，心脏猛地一沉。
江陵正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
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喉咙。
源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雾气中浮现出模糊的人影，像是被什么东西撕碎了，鲜血染红了地面的积雪——那是江陵老家的方向，三年前异兽突袭时，他的父母就是这样……
“江陵！”源澜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别看了！是幻境！都是假的！”
江陵像是没听见，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些幻影，嘴唇哆嗦着：
“爸……妈……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你们……”
他的精神防线正在崩溃，身体已经开始向淤泥里沉去，沼泽似乎有了生命，正贪婪地拉扯着他的脚踝。
“你清醒点！”
源澜急了，突然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在雾中回荡，江陵猛地一颤，迷茫地看向他。
“你看清楚！”源澜指着那些逐渐消散的幻影：
“你爸妈要是看见你现在这副样子，只会觉得失望！
你拼死加入猎人队，难道就是为了在这里陷进泥潭里？”
这句话像是警钟，狠狠敲在江陵心上。
他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里的迷茫已经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愤怒。
他反手从背上抽出猎刀，狠狠插进脚下的淤泥里：“滚！”
随着他的怒吼，周围的雾气剧烈翻涌起来，那些血腥的幻影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消失无踪。
林小满不知何时已经清醒，正举着电击枪警惕地环顾四周，看到他们没事，才松了口气：“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精神系异兽的幻境。”
源澜抹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是冷汗：“看来咱们闯进它的地盘了。”
话音刚落，耳边突然响起机械提示音：
【检测到宿主及队友成功抵御精神冲击，意志力评估优秀。奖励团队技能：精神屏障。可抵御低阶精神攻击，持续时间三十分钟。】
江陵收起猎刀，踢了踢脚下的淤泥，难得地扯了扯嘴角：
“行啊，挨一巴掌换个技能，不算亏。”
源澜瞪了他一眼，刚想反驳，就看见林小满突然指着他们身后，憋笑着说：
“那个……你们先看看自己的鞋。”
两人低头看去，顿时满脸黑线——刚才在幻境里挣扎时，他们的战术靴不知何时缠在了一起，鞋带打成了一个死结，活像两只被捆住的大闸蟹。
“还笑？”源澜没好气地拍开林小满伸过来帮忙的手：
“赶紧解开，谁知道下一波幻境什么时候来。”
雾气渐渐散去，露出沼泽深处若隐若现的黑影。
源澜看着那团比刚才更浓郁的黑暗，握紧了腰间的武器。
不管是什么东西在搞鬼，他们都得闯过去——毕竟，真正的恐惧从不是幻境，而是不敢面对现实的自己。
而现在，他们显然都通过了第一关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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