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的水汽氤氲上升，模糊了林阮的视线。她靠在池边，任由热水漫过肩膀，锁骨处的胎记在高温下隐隐发烫。身旁的讣奕闭目养神，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滴在结实的胸膛上。

这是他们发现基因秘密后的第一次旅行，气氛微妙而紧绷。三天来，两人默契地避开那个话题，仿佛只要不提，那个可怕的真相就不存在。

林阮偷偷瞥向讣奕。他眉头微蹙，长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即使在放松时，他也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准备应对危险。

"在想什么？"讣奕突然开口，眼睛仍闭着。

林阮一惊，下意识捂住锁骨，"没什么。"

讣奕睁开眼，黑曜石般的眸子直视她，"说谎。"他伸手轻触她的锁骨，"这里，烫吗？"

这个触碰让林阮浑身一颤。自从知道这个"胎记"实为实验室标记后，她对任何触碰都异常敏感。讣奕似乎察觉到她的抗拒，收回手，表情晦暗不明。

"我去拿饮料。"他起身离开温泉，水珠从身上滚落，在月光下闪着银光。

林阮松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的胎记。在温泉的热度下，那朵小小的梅花似乎比平时更红了。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机，打开手电筒对准胎记。

在强光照射下，胎记边缘隐约浮现出极淡的荧光。林阮的心跳加速，将手机凑得更近。随着温度升高，荧光越来越明显，最终形成一个清晰的编码：LR-0618。

她的胃部猛地绞痛。这个编码与太阳爪上的疤痕形状一模一样，只是多了数字后缀。这不是胎记，是烙印，是标记，是实验室打在实验品身上的编号。

"阮阮？"

讣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阮猛地转身，手机灯光正好照在他的脸上。他手里拿着两罐饮料，表情在看到发光的胎记时瞬间凝固。

"你早就知道。"林阮声音发抖，"它会发光。"

讣奕放下饮料，缓慢地点头，"嗯。"

"什么时候？"

"高三。"他声音低沉，"你发烧那次，我用热毛巾..."

"然后你就确认了。"林阮打断他，"确认我是实验品。"

讣奕的眼神骤然变冷，"你不是实验品。"

"那这是什么？"林阮指着发光的胎记，声音提高，"商品条形码吗？"

温泉里的其他客人好奇地看过来。讣奕沉下脸，一把抓起浴袍裹住林阮，将她带离温泉区。他的力道很大，几乎称得上粗暴，但林阮没有反抗。

回到房间，讣奕锁上门，将林阮按在墙上。他的呼吸粗重，眼睛里燃烧着危险的火焰。

"听着。"他声音沙哑，"无论那个标记代表什么，你都是林阮，是我爱的人，仅此而已。"

林阮仰头看他，眼眶发热，"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足够强大，能接受这个真相。"讣奕的手抚上她的脸，拇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我不想看你像现在这样...崩溃。"

林阮想反驳，但眼泪先一步落下。讣奕低头吻去她的泪水，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眼中的怒火形成鲜明对比。

"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你的实验品？"林阮哽咽着问出这个盘旋在心头多日的问题。

讣奕的动作顿住了。下一秒，他猛地低头吻住她的唇，这个吻近乎暴戾，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他的牙齿轻磕她的下唇，舌尖长驱直入，像在宣告主权。林阮被吻得喘不过气，双手抵在他胸前，却推不开分毫。

"我六岁就爱上的女孩，"分开时，讣奕抵着她的额头低语，声音沙哑得不像话，"需要什么实验证明？"

林阮的腿发软，全靠讣奕撑着她才没滑下去。这个吻和这句话，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她突然明白了讣奕的愤怒从何而来——她质疑的不是他的隐瞒，而是他的爱。

"对不起。"她小声说。

讣奕松开她，转身走到窗边，背影紧绷。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阮看着他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少年为她付出了多少——从选择医学专业，到研究基因治疗，甚至容忍她母亲的敌意...一切都是为了她。

"那个编码..."她轻声问，"是什么意思？"

讣奕沉默了一会儿，"LR代表林阮，0618是你的生日。"

"就这么简单？"

"不。"他转身面对她，"6月18日也是实验启动日。你是第一批受试者，编号01。"

第一批...意味着还有其他像她一样的人？林阮的胃部又是一阵绞痛。

"其他人呢？"

"不清楚。"讣奕摇头，"实验资料大部分被销毁了。"

林阮想起母亲提到的"七个孩子"。她突然很想知道那些孩子现在在哪里，是否和她一样带着发光的标记，是否也被告知活不过三十岁...

"太阳..."她突然想到什么，"它是实验动物？"

讣奕点头，"对照组。和你接受过相同的基因编辑，但表现不同。"

"父亲安排的？"

"嗯。"讣奕的眼神变得复杂，"他想观察...治疗效果。"

林阮的心沉了下去。所以太阳的出现不是偶然，讣远山一直在监控她的健康状况，甚至不惜用一只猫作为参照。这个认知让她浑身发冷。

"我恨他。"她轻声说。

讣奕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我知道。"

林阮靠在他胸前，听着他稳健的心跳。这个怀抱温暖而熟悉，却在此刻带给她一丝陌生的安全感。无论基因如何，无论标记代表什么，此刻拥抱着她的少年，是从六岁起就将她刻在灵魂里的人。

"你会治好我的，对吗？"她小声问。

讣奕收紧手臂，声音低沉而坚定，"不惜一切代价。"

第二天清晨，林阮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母亲宋茜。她迷迷糊糊地接起来，听到母亲急促的声音："阮阮，你在哪？"

"温泉度假村。"林阮揉着眼睛回答，"和讣奕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立刻回来。"宋茜的声音异常严肃，"有重要的事。"

林阮瞬间清醒，"出什么事了？"

"回来再说。"宋茜挂断了电话。

讣奕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看手机。见林阮脸色不对，他皱眉问道："怎么了？"

"我妈让我们立刻回去。"林阮下床开始收拾行李，"说是有重要的事。"

讣奕的表情变得凝重，但没有多问。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行李，连早餐都没吃就驱车返回。一路上，林阮的心悬在嗓子眼，某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讣奕的车刚停在家门口，宋茜就冲了出来。她脸色苍白，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显然一夜未眠。

"妈？"林阮下车，不安地问，"到底..."

宋茜没等她说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进屋说。"

客厅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宋茜来回踱步，手里捏着一个牛皮纸袋。讣奕站在窗边，表情警觉，像随时准备应对危险。

"我收到这个。"宋茜终于开口，将纸袋扔在茶几上，"今早快递来的。"

林阮打开纸袋，里面是一沓照片和一份医疗报告。照片上是几个陌生孩子，年龄从五六岁到十几岁不等，每人锁骨或手腕上都有类似的标记。医疗报告则详细记录了一种名为"端粒酶异常综合征"的病症，患者预期寿命不超过三十岁。

"这是..."

"其他实验品。"宋茜声音发抖，"和你同批的七个孩子。"

林阮的手开始颤抖。照片上的孩子们笑容天真，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标记为何物。其中一张照片特别引人注目——一个约莫七岁的男孩躺在病床上，手腕上的标记清晰可见：LR-0618-07。

"他们...都还活着？"

"不全是。"宋茜痛苦地闭上眼睛，"三个已经...不在了。死因都是器官早衰。"

林阮的胃部绞痛。三个孩子，已经死了。而她，是编号01，却还活着...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们这些？"讣奕冷静地问。

宋茜看向他，眼神复杂，"因为有人开始行动了。"她指着最下面一张照片，"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实验室场景，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围着一个培养舱。林阮凑近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培养舱里漂浮着一个胚胎大小的物体，上面贴着标签：LR-0618-02。

"他们在...复制实验品？"她的声音发抖。

宋茜点头，"讣远山重启了项目。"

讣奕猛地站直身体，"不可能。父亲答应过..."

"他撒谎！"宋茜厉声打断，"就像二十年前一样！他答应停止实验，结果呢？林工程师死了，七个孩子成了牺牲品！"

林阮的大脑嗡嗡作响。她看向自己的双手，这双看似普通的手，承载着被编辑的基因，和注定早衰的命运。而讣远山，那个表面和蔼的继父，正在秘密重启这个可怕的项目...

"我们该怎么办？"她轻声问。

宋茜和讣奕同时看向她，眼神中是不约而同的坚定。

"抗争。"宋茜说。

"治疗。"讣奕同时说道。

两人对视一眼，某种无声的交流在他们之间进行。最终，宋茜微微点头，似乎认可了讣奕的方案。

"奕儿已经研究这个病三年了。"她对林阮说，"他有办法延缓症状。"

林阮看向讣奕，后者眼神坚定，"给我六个月。"他说，"新药正在临床试验阶段。"

新药？林阮突然想起讣奕书房里那些晦涩的医学文献，和那些深夜的实验室加班...原来他一直在为这个努力。

"副作用呢？"她敏锐地问。

讣奕犹豫了一下，"可能有...生育风险。"

林阮瞪大眼睛，"什么意思？"

"药物会影响生殖细胞。"讣奕艰难地解释，"意味着...你可能无法生育。"

这个信息像一记重锤。林阮下意识捂住腹部，虽然她从未认真考虑过 motherhood，但被剥夺选择权的感觉依然令人窒息。

"没有其他方案吗？"她声音发抖。

讣奕摇头，"这是目前最有效的。"

太阳不知何时溜进了客厅，跳上沙发蹭林阮的手。她低头看着这只与自己命运相连的橘猫，突然觉得荒谬至极——她的生命竟与一只实验动物息息相关。

"如果我拒绝治疗呢？"她突然问。

讣奕的眼神瞬间变得锋利，"不行。"

"我只是假设..."

"没有假设。"讣奕打断她，声音冷得像冰，"你必须接受治疗。"

这种专断的语气激怒了林阮。"我必须？"她站起身，"谁给你的权利决定我必须做什么？"

"阮阮！"宋茜试图劝阻。

"不，妈，我要说清楚。"林阮直视讣奕，"我知道你想救我，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替我做决定。"

讣奕的表情变得危险。他一步步走近林阮，直到将她逼到墙角，"你想死吗？"他低声问，声音里压抑着怒火，"像那三个孩子一样，三十岁前器官衰竭？"

"当然不！但..."

"没有但是。"讣奕双手撑在她两侧的墙上，将她困在方寸之间，"我花了三年研究这个病，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它的可怕。你以为我愿意让你冒险？你以为我喜欢看你每天吃药、做检查？"

他的声音越来越哑，眼睛泛红，"但我更无法接受失去你。所以，是的，你必须接受治疗。因为我不允许你死，明白吗？"

林阮从未见过这样的讣奕——失控的，情绪化的，几乎称得上脆弱的。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少年，此刻像一头受伤的野兽，用愤怒掩饰恐惧。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伸手抚上他的脸，"你害怕。"

讣奕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没有否认。

"我不会死的。"林阮轻声承诺，"我会接受治疗，会好好活着...为了你。"

讣奕的眼神软化下来。他低头抵住她的额头，呼吸渐渐平稳，"为了我们。"

宋茜悄悄离开了客厅，留下两人独处。太阳跳上窗台，好奇地看着这对相拥的年轻人，阳光为它的橘色毛发镀上一层金边。

林阮靠在讣奕胸前，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知道未来的路会很艰难——治疗、副作用、讣远山的秘密实验...但此刻，在这个安静的早晨，有他在身边，一切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我爱你。"她轻声说。

讣奕收紧手臂，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永远。"

太阳满足地"喵"了一声，跳下窗台，尾巴高高翘起，仿佛在说：故事才刚刚开始。

[番外七完]

编码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