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喻和陆时衍同时请假的消息在学校传开时,这两个平日总凑在一起的身影突然双双消失,像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满校园的猜测,久久不散。
“你们说陆时衍和苏喻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一起请假?”
“我听小道消息说,苏喻分化成Omega了——该不会是要谈婚论嫁了吧?”
“不可能!我妈说陆家和苏家这几年商战打得正凶,再说苏喻不是苏家独子吗?哪有推独苗去联姻的道理?”
“什么独子啊?没瞧见咱们班另外两个姓苏的天天来上课?”有人压低声音,眼神里带着窥探,“说不定,苏喻根本就不算苏家真正的继承人。”
“哎,少说两句吧。”旁边人拉了拉他的袖子,“这两家的水深,咱们哪敢瞎议论。”
流言像蚊蚋似的在教室里嗡嗡作响,陆时衍的好友顾珝琛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啪”地把笔拍在桌上。“瞎猜什么?”他皱着眉扫过那群交头接耳的人,语气冷得像淬了冰,“阿衍是家里有事,苏喻是身体不舒服,轮得到你们嚼舌根?”他指尖在桌沿叩了叩,“管好自己的卷子,少编排别人。”
人群悻悻闭了嘴,可那些没说出口的猜测,反倒像藤蔓似的在心里疯长。
这场议论沸沸扬扬闹了两天,终是被学校压了下去。毕竟无论真相如何,都不是一所私立学校能插手的家族秘辛。
另一边,陆时衍被关在家里,书房成了他最常去的地方——与其说是谈心,不如说是训诫。父亲和爷爷翻来覆去就一句:“收起你不该有的心思。”他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心思全花在怎么从母亲那里讨来手机,或是找机会偷跑出去上。可每一次,都以被管家“请”回房间告终。
苏喻也把自己关了三天。这三天里,他像只受惊后缩成一团的兽,把自己困在房间的阴影里,听着楼下那些若有似无的动静:陈欢假惺惺的问候被佣人挡在门外,苏澜偶尔上楼来“关心”,脚步声却总在门口停得格外轻,像踩在棉花上的猫,一举一动都在试探。苏铭洲来过两次,放下切好的水果就走,眼神里的权衡比关切要重得多。
他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成了这个家里最“特殊”的存在。Omega的身份像层透明的膜,将那个一直用冷漠武装自己的苏喻彻底“隔开”苏澜上楼时故意的靠近,还有那没控制好的、带着压迫感的Alpha信息素,都让他浑身发紧。
这些改变像细密的针,扎破了他胎穿以来一直紧绷的“疏离感”。刚来时,他总觉得这世界是场荒诞剧——ABO的设定,森严的性别规则,都让他本能地抗拒。他像个局外人,冷眼看着苏铭洲的虚伪,算计着怎么帮妈妈挣脱这个牢笼。可妈妈走得太突然,那些精打细算的计划成了废纸,他被孤零零地留在这出戏里,被迫换上属于“Omega苏喻”的剧本。
“规则”这东西,以前是他想打破的枷锁,现在却成了必须遵守的生存指南。
他慢慢坐起身,阳光顺着窗帘缝隙爬上手背,不再像刚分化时那样刺得他发颤。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翻到通讯录里那个备注“舅舅”的号码。
舅舅是母亲的大哥,性子耿直得像块石头。当年苏家要娶母亲,舅舅是第一个拍着桌子反对的,可那时苏家势大,姥姥姥爷拗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嫁进来。母亲走后,姥姥姥爷总说他眉眼像母亲,怕见了更伤心,便很少来。倒是这个舅舅,常借着出差的由头偷偷见他,每次都红着眼眶说:“阿喻,有难处一定给舅舅打电话。”
苏喻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很久,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骨节泛白。
他不想再待在这里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失控,怕自己会被这里的虚伪同化,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他按下了拨号键。
电话很快被接起,舅舅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还有点没回过神:“喂?阿喻?”
“舅舅,”苏喻的声音还有点低,却稳得像块沉水的石头,“我想……去你家住几天,方便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一阵窸窣的响动,像是人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带倒了什么东西。“方便!怎么不方便?”舅舅的声音瞬间清明,带着抑制不住的急切,“你收拾东西,舅舅现在就开车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苏喻说,“我跟家里说一声。”
挂了电话,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脸色还有点苍白的少年,眼尾因Omega的性别添了点不自觉的柔和,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却比从前更硬了些,像淬了冰的玻璃。
他打开房门,正撞见端着早餐上来的苏澜。
“阿喻醒了?”苏澜笑得温和,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感觉好些了吗?我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
“我要去舅舅家住几天。”苏喻打断他,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下去跟我爸说一声,就马上就走”
苏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柔和下来,只是声音里多了点刻意的关切:“怎么突然想去舅舅家?是不是家里住着不舒服?要是哪里不合心意,跟我说……”
“不是。”苏喻绕过他,往楼梯走,脚步没停,“就是想他了,以后我的事少管。”
他没回头,自然没看见苏澜站在原地,端着餐盘的手指又一次收紧,骨节泛白,眼底那点刚浮起的“满意”,正被突如其来的错愕一点点啃噬掉。
楼下,陈欢和苏铭洲正在吃早餐。苏喻走过去,把自己的决定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波澜。
陈欢立刻放下筷子,声音夸张得像在唱戏:“好好的去舅舅家做什么?你身体才刚好,外面那些Alpha没轻没重的……”
“舅舅家很安全。”苏喻没看她,径直看向苏铭洲,“爸,我想过去待几天。”
苏铭洲放下手里的报纸,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沉沉地审视着他。这几天苏喻的沉默像块捂不热的石头,让他有些拿捏不准。可此刻少年平静的眼神里,竟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像春寒里刚化冻的冰棱,看着软,碰着却硌得慌。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可以。让司机送你过去。”
“好。”苏喻应了一声,没拒绝。他比谁都清楚,在这座姓苏的房子里,他永远有个“位置”——但位置是别人给的,想站稳脚跟,就得先认清楚这位置的边界,不然只会让那些想往上爬的人更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