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职不干

屋子里的灯光亮得有些晃眼，晾衣绳上搭着半干的衬衫，沙发上堆着摊开的杂志，茶几上还放着喝了一半的奶茶乱是真乱，却透着股让人踏实的烟火气。

章语枝正弓着腰熨衬衫，蒸汽熨斗“嘶嘶”吐着白气，把布料烫得服服帖帖，手机在茶几上震动起来，她手忙脚乱擦了擦手接起：

章语枝“喂？”

林琼“我！”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点喘，像是跑着步。

林琼“开门。”

紧接着是林琼特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命令语气。

章语枝愣了半秒，手里的熨斗“哐当”放茶几上：

章语枝“林琼！你从南宜回来了？”

林琼“别废话，开门。”

林琼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还带着点闷。

章语枝趿着拖鞋冲过去拉开门，冷风卷着林琼身上的寒气涌进来。没等看清人，林琼刚抬脚进门，章语枝就扑上去抱住她，下巴磕在她肩上：

章语枝“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南宜待满十年吗？”

林琼被她勒得闷哼一声，抬手拍了拍她后背，声音没什么起伏：

林琼“我辞职了。”

章语枝“啊？”

章语枝猛地松开她，瞪圆了眼睛。

章语枝“好好的怎么辞职了？你不是说那个项目刚上手……”

林琼弯腰换鞋，动作顿了顿，鞋跟磕在鞋柜上发出轻响。

林琼“跟沈校掰了。”

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好。

章语枝瞬间噤声。沈校这个名字，是林琼去南宜后提得最多的，从最初的“合作还算顺畅”，到后来的“这人手段真够脏的”，再到上个月电话里，林琼压着怒气说“她又抢我客户”。

章语枝伸手碰了碰林琼的胳膊，小心翼翼地问：

章语枝“是因为……上次那个单子的事？”

林琼没回答，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抓起抱枕往怀里一塞，把脸埋进去闷了半秒，再抬起来时眼眶有点红，却梗着脖子嘴硬：

林琼“跟她没关系，是我自己不想干了。南宜那破地方，风沙大得能吹老十岁。”

章语枝蹲到她面前，拿手帕擦掉她嘴角沾的绒毛：

章语枝“说谎。你上次还说南宜的秋天比临川舒服。”

她顿了顿，声音放软。

章语枝“是不是她又做什么了？”

林琼别过脸看窗外，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钻进来，在她脸上投下一道亮线。

林琼“她把我准备了半年的方案，改了个署名就递上去了。”

声音很轻。

林琼“老板装傻，客户那边也被她打点好了。我去理论，她倒说我小家子气，说‘，都是一个团队的，分那么清干什么。”

说到最后几个字，她学着沈校的语气，尾音挑得又轻又假，说完自己先嗤笑一声，眼里却滚下颗眼泪。

章语枝赶紧伸手去擦，被林琼躲开。

章语枝“哭什么，你之前可没有那么脆弱。”

林琼抹了把脸，把抱枕往旁边一扔，站起身环顾四周。

林琼“你这儿还是跟猪窝似的。我饿了，有吃的吗？”

章语枝“有有有！”

章语枝立刻爬起来往厨房跑。

章语枝“我下午炖了排骨汤，还有糖醋排骨！”

林琼看着她忙忙叨叨的背影，刚才紧绷的肩膀慢慢松下来，走到熨衣板前，拿起那件还带着余温的衬衫，指尖划过平整的衣缝，嘴角悄悄勾了勾。

糖醋排骨的酱汁裹着米饭咽下去，最后一口排骨汤暖得胃里发沉。章语枝收拾碗筷时，林琼蜷在沙发上刷手机，脚边堆着刚拆开的行李箱，几件毛衣露在外面。

章语枝“去我奶奶家不？”

章语枝擦着手出来。

章语枝“她下午还念叨你，说你上次带的南宜核桃好吃。”

林琼抬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困意：

林琼“这么晚了？”

窗外的天早黑透了，远处传来零星的广场舞音乐。

章语枝“奶奶睡的晚。”

章语枝拽她起来。

章语枝“正好让她看看你，省得总说我打电话报喜不报忧。”

两人裹着厚外套出门，楼道里的声控灯被脚步声惊醒，暖黄的光漫过台阶。林琼踢着石子走在后面，忽然说：

林琼“奶奶会不会嫌我没出息？”

章语枝回头瞪她：

章语枝“她上次视频还说，要是沈校在她跟前，她能拿拐杖敲断那姑娘的手。”

林琼“嗤”地笑出声，哈出的白气飘进路灯光晕里。

奶奶家就在隔壁单元，门没锁，虚掩着留条缝。章语枝刚推开门，就听见缝纫机咔嗒咔嗒的声儿，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改裤脚。

林琼“奶奶！”

缝纫机停了，奶奶抬眼看见门口的人，手里的顶针“当啷”掉在布上：

龙“琼丫头？！”

她拄着桌沿站起来，脚步快得不像七十岁人。

龙“枝枝说你在南宜忙，怎么突然回来了？”

林琼被她拉着胳膊往屋里带，鼻尖撞进一股樟脑丸混着烤红薯的暖香。“回来待阵子。”她低头看见奶奶袖口磨出的毛边，想起小时候总穿老太太改的衣服。

龙“回来好，回来好。”

奶奶往她手里塞了个烤红薯。

龙“南宜那地方干，看你脸都瘦脱形了。”

她瞥了眼章语枝。

龙“肯定是这丫头没好好给你寄吃的。”

章语枝“奶奶！”

章语枝喊冤。

章语枝“我上周才寄了酱鸭！”

林琼咬着红薯笑，甜糯的热气糊了满脸。奶奶忽然摸了摸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着：

龙“受委屈了就回家，咱不跟那些黑心肝的置气。”

烤红薯的皮捏在手里发软，林琼没说话，只往老太太怀里靠了靠。章语枝在旁边翻着果盘，看见林琼悄悄把脸埋在奶奶肩头，露出的耳尖红了。

缝纫机又转起来，咔嗒咔嗒的声里，奶奶开始絮叨张阿姨家的孙子满月，楼下花店进了新的腊梅。

林琼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奶奶衣襟上的盘扣，忽然觉得刚才在出租屋里没哭够的眼泪，此刻都化成了红薯的甜，慢慢淌进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