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星空

第一章·画室的秘密

六月的风带着栀子花的香，吹进实验楼三楼的画室。苏晚柠坐在窗边，手里的画笔悬在画纸上-﹣纸上是篮球场的一角，穿白色球衣的少年正起跳投篮，阳光勾勒出他绷紧的脊背线条，连汗水滴落的弧度都被她细心地画了出来。

"画得很像。"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手一抖，铅笔在画纸上划出一道歪线。苏晚柠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睛里一一是画里的少年，陆时亦。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物理竞赛题，目光落在她的画纸上。

"学、学长……"她慌忙合上画本，脸颊发烫，"我只是随便画画。"

陆时亦走过来，视线掠过她没来得及遮住的画页，上面全是不同角度的他：在图书馆低头看书的侧影、在操场边喝水的背影、甚至还有一初遇片段

"你观察我很久了？"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苏晚柠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小声辩解："你的姿势……很适合当模特。"说完又觉得不对，赶紧补充，"我没有恶意的！他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嘴角似乎动了一下，像是在笑。"没关系，"他指了指画本，"可以画，但下次能不能告诉我一声？"

苏晚柠愣住，抬头看他时，阳光刚好穿过窗户，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那天之后，陆时亦的生活里多了个小尾巴。他去图书馆，苏晚柠会坐在斜对面，假装看书，实则偷偷画他；他去打球，场边总会多一瓶冰镇汽水，是她用零花钱买的，标签上画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他问她："为什么总跟着我？"

她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吸管，小声说："因为学长像……像夏天的太阳。"

而那时的陆时亦还不知道，有些太阳，是会提前落山的。

第二章◇倒计时的夏天

高三的暑假来得格外早，陆时亦保送了心仪的大学，终于有了大把时间。他开始主动找苏晚柠：陪她去画室占最好的窗边位置，看她对着晚霞涂满一整张画纸；带她去学校后面的老槐树底下，听她讲那些关于云朵形状的奇思妙想。

苏晚柠的身体时好时坏，有时上楼梯会突然停下，按住胸口轻轻喘气。陆时亦想扶她，她总会笑着躲开："没事啦，就是跑太快了。"

他第一次窥见她的秘密，是在一个暴雨天。苏晚柠没带伞，他送她回家，在楼下看到她妈妈时，对方眼里的担忧不像只是担心女儿淋雨。后来他在她忘在画室的笔记本里，看到夹着一张医院的检查单，上面的字他认不全，只看懂了"先天性""定期复查"。

那天晚上，他查了很久的资料，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闷得发疼。

第二天见面，他没提检查单的事，只是在她又一次喘气时，自然地牵住她的手腕，慢慢往前走："不急，慢慢走。"

苏晚柠的手腕很 ，皮肤微凉，她抬头看他，眼里有惊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陆时亦，"她忽然停下，认真地看着他，"如果……如果我没办法陪你很久呢？"

蝉鸣在耳边聒噪，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热气。陆时亦低头，看着她眼里的不安，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腕："那就把'很久'，过成'每一天'。"

那个夏天，他们一起在天台看了十七次日出，苏晚柠画下了陆时亦十七种不同表情的侧脸；他们在晚自习后的操场散步，他背着她走过那段长长的斜坡，听她在背上哼跑调的歌。

她的画本越来越厚，最后一页画的是两个牵手的小人，背景是无尽的星空。旁边写着一行小字："夏天会结束，但星星不会。"

第三章·提前落幕的剧

苏晚柠的生日在九月，刚好是开学那天。陆时亦准备了礼物--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贴满了他偷偷拍的她：在画室里认真的侧脸、咬着笔杆发呆的样子、在槐树下笑得露出小虎牙的瞬间。

他在教室门口等她，却等到了班主任带着歉意的通知："苏晚柠同学住院了，她妈妈说……可能要休学一段时间。"

医院的消毒水味和苏晚柠身上的栀子花香格格不入。陆时亦坐在病床边，看着她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得像纸，呼吸很轻。她醒来看见他，想笑，却没力气，只能扯了扯嘴角。"我的画本……在画室第二个抽屉里，"她声音很轻，"里面有张画，是给你的。"

陆时亦去取画本时，画室空无一人，阳光落在他们常坐的位置上，空荡荡的。他找到那个抽屉，里面除了画本，还有一个未拆封的相框，相框里是苏晚柠画的他们--穿着学士服，站在学校的大门前，笑得灿烂。

他拿着相框回到医院，苏晚柠已经睡着了。他坐在床边，一遍遍地看那张画，直到天亮。苏晚柠走的那天，天气很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她妈妈把一个小小的木盒子交给陆时亦："这是晚柠留给你的，她说……让你别难过。"

盒子里是一叠画，全是他，最后一张背面写着："陆时亦，谢谢你让我的夏天，变得这么长。"

第四章·未寄出的信

陆时亦再次回到高中，是来年的六月。栀子花又开了，香得让人发闷，他走到画室门口，钥匙插进锁孔时，手指顿了顿。

推开门，阳光斜斜地打在地板上，灰尘在光柱里浮动。他走到窗边的画架旁，上面还放着苏晚柠没画完的画--是片星空，星星密密麻麻的，像她以前总说的"把所有想念都画成星星"。

抽屉里，除了那叠画，还压着一个信封，没有邮票，收信人写着"陆时亦亲启"，字迹是苏晚柠特有的圆润字体。

他坐在地板上拆开，信纸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陆时亦：

写这封信的时候，窗外在下雨，我在想，你现在是不是在图书馆刷题？还是在打球？

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啦，所以第一次在操场看见你时，就想'要把这个好看的学长画下来'，没想到后来会赖着你那么久。

你送我的相册，我很喜欢，每天都翻一遍，看自

己偷偷拍你的样子，有点傻对不对？

那张学士服的画，本来想等你毕业时给你的，现在看来，是赶不上了。不过没关系呀，我已经在心里见过啦--你穿学士服肯定特别帅。别为我难过哦，我只是提前去天上当星星了，以后晚上抬头，最亮的那颗就是我，在看你呢。还有啊，你的物理竞赛笔记我借来看了，有几道题没看懂，等你下次来'梦里'给我讲好不好？最后，再跟你说一次：陆时亦，我喜欢你，超喜欢的那种。

-﹣苏晚柠"

信纸边缘有淡淡的水渍，像是被眼泪打湿过。陆时亦把信按在胸口，肩膀微微发抖，却没出声。窗外的蝉鸣一阵接着一阵，像在替那个没说完再见的女孩，反复喊着他的名字。

他把那幅未完成的星空画带回了大学，装裱起来挂在宿舍墙上。后来的很多年，他看过无数次日出日落，却再也没见过像那个夏天一样，亮得让人想落泪的阳光。

偶尔有朋友翻到他钱包里的照片--是苏晚柠画的那张"学士服合照"，笑着问这是谁。他总会停顿一下，然后轻轻说："是我没能一起毕业的人。"

青春里的相遇，有时就像一场骤雨，来得猝不及防，走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满地潮湿的回忆，和心里那片永远晴朗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