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

初二那年，好朋友拉着我逛遍了整个学校。

白天我们好好学习，一到晚上我们就疯疯夜游。白色灯泡所渲染的画卷中，两个女孩手拉手的身影无处不在。她们所及之处，是心意的呼唤，她们所行目的，千奇百怪。

晚风轻轻拂过脸颊，放学一打铃我们就往黑夜里的学校禁地跑，这次我们心怀鬼胎。

今天上体育课是我们撞见几个男生在学校竹林外围大约两米高的墙前逗留。墙上面是一方小小的天地约有20平方米，在这小小土地后是被另一个围墙围住的大家所谓的自由。就只一眼，把内心深处的叛离心理唤醒了。

说到底其实是我自己想爬。

趁着没人注意，我们穿进静谧的小方竹林后，她为我垫后。我手一哈，另外一脚一个小洞就爬上了小地。第一次干这种事心里还确实是挺紧张的，爬上来后我感觉到自己四肢都在颤动。是激动吗？还是害怕？

然后我掂量掂量了一下外墙的高度，发现一个人根本就翻不了，但好在我此时的根本目的不是翻墙出去，只是觉得自己好学生做惯了，想搞点刺激的而已。

“思思，你看我高不高？嗨嗨！”

“你要下来了吗”

“马上”

……过了一小会儿……

我想马上是不行了，当我想按照原路返回找那俩个垫脚的小洞时……完全没法办到。

“思思，你帮我看看洞在哪儿呗。”

“你下不来吗？你等着，我去男寝帮你找找你同桌要怎么办。”

我前同桌魏济确实这种事没少干，而且男生宿舍楼离得近，我们班男生就住一楼。

“不，你帮我指一下洞在哪就……”好……

这个耳背的家伙蹦蹦跳跳的前脚不着后脚的就跑开了，我心中五味杂陈……

我悬在近两米高的窄墙上，冷汗几乎浸透了校服后背。竹林深处悉悉索索的虫鸣，此刻在我耳朵里放大成令人毛骨悚然的交响乐。每一次微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都让我疑心是蛇在游走；远处教学楼隐约的关门声，更是让我心惊肉跳，生怕下一刻手电筒的光柱就刺破黑暗照过来。

时间一分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我焦灼地望着程思消失的方向，心里把那耳背的家伙骂了千百遍，又忍不住祈祷她快点、再快点带个靠谱的人来。

就在我感觉腿麻得快失去知觉，恐惧几乎要压倒一切时，竹林外终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程思那熟悉的身影率先冲了回来，后面跟着的，果然是汤焕焕。他跑得有点喘，校服领子歪在一边，脸上混合着惊愕和一丝……看好戏的表情？

“哟，好姊妹！你真在这儿‘登高望远’啊？”焕焕的声音在寂静的竹林里格外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那双瞪圆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上下打量着狼狈挂在墙上的我，仿佛在确认一个不可思议的奇迹。“程思说你要翻墙，我还以为她耍我玩呢！没想到你陆海峰还有这‘雄心壮志’？话说回来，你好好的学霸不当，来翻墙干嘛？”

“屎胀，别管……”

程思赶紧抢话，语速飞快：“我去的时候，魏济鬼影子都没一个！就焕焕和那个……丰敬在。我跟丰敬说‘帮帮忙，陆晓峰卡墙上了’，你猜人家怎么说？”程思学着丰敬那副冷淡又事不关己的腔调，“‘不去，没空。’切！还是我们焕焕讲义气，一听你翻墙，二话不说就跟我来了！”

我心里那股无名火“噌”地就上来了，多半是对眼前这俩还在说废话的家伙。我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两位祖宗！聊八卦能不能等会儿！快！给我指指那俩洞在哪！我脚快抽筋了！” 我试着用脚尖在粗糙的墙面上摸索，但之前踩踏时清晰的触感完全消失了，冰冷的砖墙光滑得让人绝望。

“洞？什么洞？”焕焕一脸茫然，凑近墙面，借着远处路灯极其微弱的光线仔细看。

“就两个嵌在墙里的洞啊！我左脚踩一个，右脚蹬一个爬上来的！就在这儿附近！”我急得声音都变了调，身体因为紧张和用力微微发抖，“它还能长腿跑了不成？！

焕焕皱着眉，手指在我下方半米左右的墙面上摸索：“扯呢吧？这墙滑得跟……嗯？” 他的手指突然顿住，“哎？这儿好像真有个凹坑！” 他移动两步，又低头仔细看，“旁边这个……更浅，还被这丛野草叶子盖住了大半。陆海峰，你刚才是怎么踩稳的？轻功啊？”

我也顾不上反驳他的揶揄了，像抓住救命稻草：“对对对！就那儿！左边那个深一点，右边那个浅！快给我照着！”

“左边深坑……在这儿！”焕焕赶紧站到位置，精准地指着。程思也紧张地凑过去确认：“看到了看到了！晓峰，你左脚先下来，踩那个深的！小心点！”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和发软的四肢。小心翼翼地扭转身子，脖子使劲往后仰，试图看清焕焕手指的位置。左脚试探着，悬空往下探，脚尖终于触碰到那个熟悉的、浅浅的凹陷——虽然感觉比上来时似乎更浅、更不踏实了，但此刻它就是唯一的支点。将身体重心慢慢移过去，左脚尖死死抵住洞壁，稳住身形，然后开始寻找右脚的那个洞。

“右边！再往右一点！对，就你脚现在晃悠的下面一点！”程思焦急地指挥着。

右脚在冰冷的墙面上徒劳地划拉了几下，始终找不到着力点。焕焕干脆蹲下身，拨开那丛茂密的野草：“这里！被草盖住了！踩这儿！”

借着焕焕拨开的空隙，我终于看到了那个几乎被泥土和草根填满的小浅坑。右脚尖勉强够到，试探性地踩进去，感觉几乎没有任何支撑力，只能算是勉强借到一点点摩擦。我双手紧紧扒住墙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全身的重量和平衡都维系在左脚那个半悬的浅洞和双手的抓力上。

“手慢慢往下放，别急！右脚用点力蹬住！”焕焕站起身，张开手臂虚指在下面。

一点一点，像慢动作回放。左手松开墙头，摸索着向下，粗糙的砖石摩擦着手心。右手还死死扒着。左脚支撑，右脚蹬着那个几乎无效的浅坑。然后右手也松开，身体猛地一坠！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

“哇！”程思短促地惊叫一声。

脚终于实实踏在平地里

“我的妈呀……”我大口喘着气，感觉后背凉飕飕的全是冷汗，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四肢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哇哦！”焕焕抱着胳膊，脸上那点看好戏的表情还没褪去，又添上了由衷的佩服，“陆海峰，深藏不露啊！为了……呃，‘屎胀’？” 他拖长了语调，促狭地眨眨眼，“这么拼？翻墙出去找厕所？这理由……啧啧，够味儿！” 他显然完全不信这个蹩脚的借口。

我脸腾地一下转向他，强撑着站直，试图找回一点“好学生”的尊严，没好气地瞪了焕焕一眼：“闭嘴！快走！万一被巡逻老师逮到就完了！” 刚才挂在墙上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被发现的社死场面。

程思也反应过来，赶紧推着两人：“对对对！快撤快撤！焕焕，谢啦！改天请你喝汽水！

三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竹林幽暗的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宿舍区的光亮处狂奔。晚风重新吹在脸上，带着自由的气息，但我的心跳依旧急促。刚才那十几分钟悬在墙上的恐惧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在心头，久久不散。偷偷瞥了一眼旁边同样跑得气喘吁吁的程思和焕焕，一丝复杂的感觉涌上来——是丢脸？是后悔？还是……一丝难以言喻的、突破了某种界限的隐秘快感？

直到跑回女生宿舍楼下，混在放学的稀疏人潮里，我才感觉悬着的心稍微落回肚子里一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竹林的方向，那片黑暗静谧依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自己知道，那堵墙，那个小小的“禁地”，以及今晚这狼狈不堪的几分钟，已经在我心里刻下了一道不一样的印记。

“喂，发什么呆！”程思捅了捅她，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兴奋和八卦之光，“快说说，爬上去那一瞬间，什么感觉？刺激不？”

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长长地、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感觉……嗯……开始时挺好玩的吧，但不建议尝试。” 揉了揉还在发酸发软的手腕和脚踝，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粗糙砖墙的触感和冰冷。今晚的“刺激”，代价有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