窘境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殡仪馆的玻璃窗上，水流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抓挠。十八岁的艾情盯着自己黑色裙摆上的一处褶皱，觉得整个世界都扭曲了。

律师根据你父亲的遗嘱，在你去世前指定的监护人是——

律师推了推眼镜，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律师程曜先生

艾情猛地抬头，水珠从她湿漉漉的刘海上甩落。

艾情谁？

殡仪馆角落的阴影里，一个高大的身影动了动。他走到灯光下时，艾情看清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约莫三十岁出头，眉骨投下的阴影让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

程曜我是程曜

他的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

艾情的手指掐进了掌心。这个陌生人穿着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木质香气，与殡仪馆里潮湿的霉味格格不入。

艾情我不认识你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艾情我父母从没提过什么程曜

律师程先生是你父亲公司的合伙人，也是遗嘱中指定的唯一监护人

律师清了清嗓子

律师直到你年满二十一岁，同时，他将接管你父母留下的房产和——

艾情不可能！

艾情站了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艾情我爸妈不会把我和房子交给一个陌生人！

程曜的表情纹丝不动，只是从西装内袋取出一封信

程曜这是你父亲写的，或许能解释一些事

艾情夺过信封，熟悉的字迹刺痛了她的眼睛——确实是父亲的笔迹。她颤抖着拆开，读了两行就崩溃了

「情情，如果你读到这封信，说明爸爸妈妈已经不在了。程曜是爸爸最信任的人，他会照顾好你...」

信纸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艾情骗子！

她瞪着程曜

艾情你对我爸做了什么？他怎么会——

程曜艾情

这是程曜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声音轻的几乎被雨水淹没

程曜我知道这很难接受，但我和你父亲...我们不只是商业伙伴。

艾情什么意思？

程曜深吸一口气

程曜二十年前，你父亲资助我读完大学。对我而言，他更像...兄长。

艾情觉得呼吸困难。父亲确实经常资助贫困学生，但从未提过程曜的名字。

她转向律师

艾情我要申请解除这个荒谬的监护关系。我已经十八岁了，可以自己生活。

艾情律师面露难色

律师根据特殊条款，如果你父亲和母亲同时离世，在你有独立生活能力前，程先生将——

艾情我有能力！

艾情打断他

艾情我可以住校，可以打工——

程曜你高三了。

程曜突然说，声音里有一丝艾情没预料到的柔和。

程曜你父亲说过你想考中央美院。你需要一个家，至少到高考结束。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捅进艾情的胸口。

父亲确实知道她的梦想。

她咬住嘴唇直到尝到铁锈味，才没让眼泪掉下来。

程曜明天我会来接你

程曜递给她一张名片，上面只有名字和电话。

程曜收拾好你的东西

艾情没接。

程曜将名片放在她面前的桌上，转身离开。

他的背影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像一幅被水晕开的素描。

律师叹了口气

律师艾小姐，你父亲考虑得很周全。

律师程先生不仅会成为你的监护人，承担照顾你的责任，还将帮你管理你父母留下的所有资产，直到你二十一岁。

艾情盯着那团皱巴巴的信纸

艾情如果我拒绝呢？

律师法律程序会相当复杂，而且...

律师犹豫了一下

律师你父母的公司现在面临一些财务问题，程先生是唯一愿意接手的人。

艾情感到一阵眩晕。

父母去世才三天，她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窗外，雨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