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鼻腔时，林霄是被哭嚎声惊醒的。
他想抬手揉眼睛，却发现指尖穿透了一团灰雾——那触感像浸在冬日井水里，凉得刺骨，又虚得抓不住半分实感。
视线往下，自己的身体正漂浮在离地三尺的空中——青布衫下摆随风轻荡，脚腕处的红绳还系着母亲前日亲手编的平安结，可整个人却如水中倒影，稍一晃动便模糊溃散。
下方传来稚嫩的哭喊。
林霄下意识往下冲，却撞进一堵无形的墙里，仿佛天地间多了一道看不见的结界。
他这才看清：林家祖宅正陷在火海，雕花木门烧得噼啪作响，火星如血蝶四溅，十二岁的林小棠被人倒提着腿，发梢已经焦黑蜷曲，而抓着她的是个蓝袍修士，腰间玉佩刻着“太玄”二字，冷光映着火色，透着森然杀意。
“贱种也配喊娘？”蓝袍修士甩袖，小棠被狠狠砸在青石板上，额头撞出的血珠溅在“林氏宗祠”的匾额上，艳得刺目，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林霄想扑过去，可他的手穿过小棠颤抖的肩膀，只带起一缕微不可察的冷风。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死了。
记忆如潮水倒灌：三日前族中突遭血洗，他被暗箭刺穿胸口时，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继母柳月茹举着烛台站在院门口，烛火映得她眼角的泪痣妖异发红。
那时他还以为她是被吓傻了，现在才明白，她眼里根本没有慌乱，只有压抑多年的恨意与决绝。
“月茹，快带阿霄躲地窖！”
熟悉的声音撕裂火场。
林母宋清荷从偏房冲出来，发间银簪坠子撞在门框上，“啪”地碎成两半，玉珠滚落火堆，瞬间被吞没。
她怀里抱着个檀木匣子，那是林家传了三代的《玄脉图谱》，说是能寻到上古血脉的秘密。
柳月茹却后退两步，绣着并蒂莲的裙角扫过满地碎瓷。
“姐姐，你当真以为这破图能保林家？”她指尖掐进掌心，声音发颤，“太玄大人说了，只要交出图谱和阿霄的精血……”
“你疯了！”宋清荷踉跄半步，裙角扫过火堆，火星“噼啪”炸起，“阿霄才筑基期，取三滴精血会要他命的！”
“那又如何？”柳月茹突然笑了，泪从眼角滚进嘴角，像毒汁渗入唇缝，“你当我想做这填房？你当我愿意守着这穷酸小族？太玄圣地的筑基丹，能让我这个凡人直接筑基！”她猛地扑过去，指甲掐进宋清荷手腕，“把匣子给我！”
“阿霄……”宋清荷被拽得跪坐在地，她抬头看向林霄的方向，眼神穿透虚空，仿佛真的看见了他。
那是双沾着血污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燃尽生命也要传递最后的讯息——
“阿霄，活着……”
柳月茹尖叫着将她推进火里。
火焰瞬间吞没宋清荷的衣袖，她却仍死死护着怀里的檀木匣，直到整个人被火舌卷成一团，焦黑的指尖还紧扣着匣角。
林霄想喊，喉咙却发不出声；他想冲过去拉母亲，身体却穿过燃烧的房梁，只带起一缕青烟。
他飘在火场中央，听着族人临终的哀嚎，看着蓝袍修士用剑尖挑起林小棠的下巴：“这女娃血脉不纯，杀了。”
“不——！”林霄的嘶吼散在风里，连灰烬都不曾惊动。
他飘到祠堂前，牌位倒了一地，“林氏列祖列宗”的匾额歪在供桌上，三牲祭品被踩得稀烂。
香灰混着血，在青砖上洇出暗红的花，像一幅无人能解的符咒。
“林公子？”
沙哑的呼唤惊得林霄转头。
老村正佝偻着背从断墙后钻出来，脸上有道刀伤，血正顺着下巴滴在粗布短打上，湿透一片。
他颤巍巍摸出个青瓷罐，里面是林霄昨日给的治伤药：“公子，前日您给老仆的药……还没用完……”
他想把药罐供在牌位前，手却抖得厉害，罐子“当啷”摔在地上，药粉撒了满地。
老村正跪下来，用袖口去擦那些药粉，眼泪砸在青砖上：“老仆没能护好族人……没能护好您……”
林霄想扶他，手却穿过老人的肩膀。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透明——指尖的红绳只剩半截，平安结上的流苏淡得像要化在空气里。
“村正伯！”
陈三狗从巷口跑过来，裤脚沾着泥，怀里抱着半袋米。
这是村里最混的小子，前日还偷过林霄的烤鸡，此刻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去镇里借粮，回来就……您快跟我走，太玄的人还没走净！”
老村正摇头，他捡起块未烧尽的木牌，那是林家家主的牌位。
“我守着祠堂，”老人将牌位贴在胸口，像护着最后一点骨血，“等公子回来……”
陈三狗抹了把脸，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我娘藏的香烛，说林家待我们不薄……”他颤抖着点燃三根香，插在供桌上。
青烟腾起时，林霄觉得有股暖流传进魂魄——是香火愿力？
那暖意如细流，缓缓注入他冰冷的魂体，指尖的红绳竟微微一颤，流苏凝实了半分。
“走！”老村正猛地推他，“别让公子的善心喂了狼！”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后，林霄飘回火场。
柳月茹正把檀木匣递给蓝袍修士，指尖还沾着宋清荷的血：“大人，《玄脉图谱》和三滴精血都在，筑基丹……”
“聒噪。”蓝袍修士甩袖，一枚青丹弹进她怀里，“明日卯时去太玄分舵报道，记着，外门记名弟子，莫要逾矩。”
他转身要走，却又顿住，回头看向柳月茹：“对了，那小杂种的魂魄……”
“我烧了他的牌位，”柳月茹的指甲掐进掌心，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他入不了轮回，早该散了。”
林霄如遭雷击。
他飘到柳月茹面前，想掐住她的脖子，可手却穿过她的喉咙，只搅动一缕冷风。
他这才想起前世——自己在现代当谋略公司高管时，也是这样被合伙人背叛，推下顶楼。
那时他攥着并购案的机密文件坠楼，风灌进耳朵里，他想，怎么就信了那家伙的“兄弟情义”？
而现在倒好，异世重来，又被至亲捅了刀子。
机械音突然在识海炸响。
林霄浑身一震，他看见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光屏：
【反派打脸系统激活中……】
【当前反派值：0】
【任务触发：揭露柳月茹背叛真相（完成度0/1）】
【奖励：荒古圣体（可融合，增强魂魄稳定性）】
林霄盯着光屏，魂魄都在发抖。
他试着在心里默念“系统”，光屏立刻弹出一行字：【宿主林霄，是否确认绑定？】
“绑。”他咬着牙，声音从魂体深处挤出，“怎么绑？”
【滴——绑定成功。
检测到宿主为游魂状态，荒古圣体自动融合中……】
一股热流从识海涌出，林霄的魂魄瞬间凝实。
他伸手触碰供桌上的香灰，指尖带起香灰，竟能触物了！
“柳月茹，”他盯着那道在火光中得意的身影，声音低沉得像淬了毒的寒刃，“你想要太玄的筑基丹？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反派’。”
夜风卷着焦味掠过祠堂，供桌上的香烛突然爆起一朵灯花，火星四溅，映亮他半透明却逐渐清晰的脸。
林霄飘到门口，望着逐渐熄灭的火场，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是村民们捧着香烛来了，第七日祭祖夜的香火，正顺着风往祠堂飘。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现在，这双手终于能触碰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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