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裹着焦土气息灌进祠堂,林霄的指尖还沾着供桌上的香灰,那灰烬微温,像死火余烬中残存的一缕呼吸。
月光从破瓦间漏下,在青砖上投出斑驳的影,映得他半透明的灵躯泛着幽蓝微光——唯有掌心流转的金色纹路如活蛇游走,仿佛荒古圣体正以无形之手,一寸寸重铸他的魂脉。
方才那缕热流在魂魄深处翻涌未歇,皮肤下似有熔金奔涌,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又舒展。
此刻若有目光穿透这昏暗,定能看见他轮廓已非虚雾,而是介于虚实之间的凝实之态,衣角甚至随风轻扬,带起一丝极细微的空气震颤。
"系统。"他在识海低唤,嗓音干涩如砂纸摩擦。
半透明光屏应声浮现,幽蓝字符在眼前跳动:【反派值:100/100(已达标)】。
那数字刺得他瞳孔微缩,心头却无半分喜意。
再往下看——【当前奖励:荒古圣体(Lv.1)——可凝聚灵躯,抗御阴风侵蚀,初步干涉现实】。
他冷笑,喉间滚出一声极轻的嗤响,像是前世会议室里听见资本画饼时的惯常反应。
那时他坠楼前抓住广告牌支架,现在是系统塞来个“反派”身份——都一样,刚好够用,却永远差一口气。
"倒真是会挑时候。"他喃喃,抬手去碰供桌上的青铜香炉。
指尖触到炉身的刹那,一股冷硬的金属触感顺着灵躯窜上脊椎——那是七日游魂生涯中,第一次清晰感知到“实体”的温度:冰凉、厚重,还带着昨夜香火灼烧后的余温。
他轻轻托起香炉三寸,瓷底与木桌相碰,发出“嗒”一声轻响,在空荡祠堂里荡开三重回音,惊起梁上一缕浮尘。
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夹杂着妇人压低的抽噎:"可怜林家那孩子,才十六岁......"林霄飘至门边,见七八个村民举着香烛走来,烛火在夜风中摇曳,将人影拉长扭曲,如鬼影幢幢。
为首的老妇人鬓角斑白,手里攥着半块烤红薯,焦皮裂开,露出金黄软糯的瓤,热气在冷夜里凝成白雾——正是昨日给他塞过热乎馍馍的王婶。
"月茹那毒妇!"有个青年攥紧香烛,烛油滴在手背也不觉痛,"我亲眼见她把小少爷的牌位扔进火里,偏生说什么'免得他受轮回苦'!"
"嘘——"王婶捅了捅他,声音发颤,"当心被她听见。"她抬头看向祠堂破损的门楣,烛火映得眼眶发红,"小少爷生前最是孝顺,每月初一都来给列祖列宗上三柱香......"
林霄望着他们跪到供桌前,将香烛一一插好。
缭绕的烟雾里,他忽然觉出一股温热力量渗进灵躯——不是香火本身,而是这些村民心里的同情、惋惜,像细流般顺着魂脉往识海涌。
他本能地收敛灵识去吸,半透明的指尖渐渐泛起血色,指尖甚至能感到一丝血肉复苏的胀痛。
连方才被柳月茹烧毁的牌位残灰,都在他脚下凝成了一小堆,灰烬间竟有微弱金光闪烁,如星屑沉落。
"原来如此。"他望着自己逐渐清晰的手掌,喉间溢出低笑,"伪善者要香火立牌坊,我便收这人间真情当养分。"
鸡叫头遍时,祠堂外的青石板路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踩在露水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霄正盘坐在供桌下的蒲团上——这是他新发现的“稳固灵躯”的法子,借蒲团上残留的人气温养魂体。
那粗布蒲团尚有余温,像是昨夜有人跪拜良久,汗渍与体温渗入纤维,此刻正缓缓渗入他的灵躯,如暖流熨帖魂脉。
此刻他抬眼,便见柳月茹裹着件灰布斗篷,正猫着腰往村西头的老槐树下钻。
她的左袖浸透了血,布料黏在伤口上,每走一步都留下淡淡的铁锈味;脸色白得像张纸,呼吸急促,在晨雾中凝成一缕缕白烟。
显然昨日与蓝袍修士交易时受的伤,尚未愈合。
林霄跟着飘过去,衣袂无声拂过草尖,惊起几粒露珠。
正瞧见她蹲在老槐树下,用染血的指甲抠开树根旁的土块——那里有块青石板,底下是林家地窖的暗门。
"哗啦"一声,青石板被掀开,泥土簌簌滚落,露出幽深洞口。
柳月茹刚要往下钻,身后突然传来"咔"的脆响——一根枯枝在晨露中断裂。
老村正拄着锄头站在她身后,锄头尖正抵在她后心,铁刃在晨光下泛着冷光。
老人的白胡子被晨风吹得乱颤,皱纹里全是冷硬:"夫人这是要取什么?"
柳月茹猛地转身,斗篷滑落,露出颈间未愈的抓痕——那是蓝袍修士甩袖时,被袖中银鳞划破的,伤口泛着诡异青紫,隐隐有腥臭味逸出。
她盯着老村正,突然笑了:"老东西,你当自己还是林府的管家?
林府都烧成灰了!"她踉跄着逼近,"我昨日已入太玄分舵,不日就要筑基......"
"筑基?"老村正的锄头往地上一戳,震得泥土飞溅,草叶沾上泥点,"当年老爷救你出青楼时,你跪在祠堂说'愿为林家犬马'。"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昨日我在火场捡回半块《玄脉图谱》,上面还沾着小少爷的血——你当林家人都是瞎子?"
柳月茹的脸瞬间惨白,冷汗从额角滑落,滴进衣领。
她下意识去摸腰间的储物袋,却想起那袋筑基丹早被蓝袍修士收走,只留了颗青丹在怀里。"你......你敢拦我?"她声音发颤,"太玄的人若知道你私藏圣物......"
"我敢。"老村正弯腰捡起块碎砖,拍了拍上面的灰,动作缓慢却坚定。
那砖角刻着模糊的“林”字,是他从林霄周岁抓周的长命锁上敲下的残片。"当年老爷被山匪围杀,是我背着小少爷躲进乱葬岗三天三夜。"他将碎砖塞进柳月茹手里,"这是小少爷周岁时抓周的长命锁,你烧了他的牌位,总得留件东西给他招魂。"
林霄悬在两人头顶,看着柳月茹捏碎碎砖时迸出的眼泪——不是愧疚,是恐惧。
他能听见她急促的心跳,如鼓点敲在胸腔;能看见她眼底翻涌的念头:先稳住老村正,等去了太玄分舵,再带几个外门弟子回来灭口。
"好,我拿。"柳月茹突然笑了,将碎砖揣进怀里,"等我成了太玄弟子,定要给小少爷立座金漆牌位......"她话音未落,突然拽起老村正的锄头往旁边一推,踉跄着往村外跑,发间的银簪在晨雾里闪着冷光,如毒蛇吐信。
老村正追了两步,终究是上了年纪,扶着槐树直喘气,胸口起伏如风箱。
林霄飘回祠堂,望着供桌上列祖列宗的牌位,突然觉得那些褪色的字迹在发光,像是被无形之火点燃。
他试探着伸出手,灵躯刚触到牌位边缘,便有股熟悉的温热涌来——像是当年他跪在牌位前背家训时,祖父拍在他后颈的手,那掌心的温度,那沉稳的力道,此刻竟透过木纹直抵魂心。
"原来如此。"他望着自己与牌位重叠的指尖,嘴角扬起冷冽的弧度,"柳月茹要借太玄的势,那我......"
晨雾渐散,祠堂里的牌位突然同时轻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如古琴余音。
林霄的灵识顺着牌位纹路蔓延开去,恍惚间看见村口的老槐树上,柳月茹正对着天空打出三道火光——那是太玄分舵的求援信号,赤红如血,在晨空中划出刺目轨迹。
而他的指尖,仍停留在林家先祖的牌位上,魂体与木牌的共鸣,正顺着木纹往更深处钻去。
林霄的灵识顺着牌位木纹钻得更深时,指尖突然泛起灼热的刺痛,仿佛被烙铁烫过。
他这才惊觉,自己半透明的灵躯竟与牌位融为一体——褪色的"林氏列祖"四字在他眼底化作金色纹路,像活过来的锁链,将他的魂体与木牌牢牢铆合。
"原来这牌位是林家血脉的引魂桩。"他低笑出声,魂体在牌位里翻涌如沸,每一寸木纹都在传递着祖先的意志。
前世做谋略时,他最擅长"借势",此刻望着牌位里流转的祖先魂力,突然想起村民昨日跪在供桌前时,那些同情与惋惜凝成的温热。"香火能养伪善者的道心,我便用它养人心。"
他闭目凝聚神识,魂海中浮现柳月茹的脸——昨日她将他的牌位扔进火里时,袖中滑落的半块玉牌还沾着血,那是太玄分舵的"献宝令"。"需要更锋利的刀。"林霄指尖轻点牌位,木牌表面腾起一缕淡金色烟雾,在祠堂半空凝成模糊幻影:柳月茹跪在青石板上,面前摆着个裹红布的竹篮,篮中婴儿的啼哭声穿透晨雾,凄厉如刀;她抬头看向阴影里的蓝袍修士,双手捧着颗泛绿光的丹药,唇形分明在说"求大人赐我筑基丹"。
幻影边缘蒙着层灰雾,唯有柳月茹的脸和竹篮里的襁褓清晰如刀刻。
林霄收了神识,半透明的灵躯从牌位里抽离时,木牌表面多了道极浅的刻痕——那是他用魂体烙下的"引",专等有心人触发。
月上中天时,祠堂木门被推开道缝隙,冷风裹着夜露灌入,吹得香烛摇曳。
陈三狗缩着脖子挤进来,手里举着半截火把,火焰“噼啪”作响,照亮他额角的黑灰和惊惶眼神。
这混混昨夜跟着几个青年去林府火场翻找值钱物件,结果被倒塌的房梁砸了脚,疼得跪在废墟里哭爹喊娘,末了对着残垣磕了三个响头。
此刻他盯着供桌上的牌位,喉结动了动,声音发抖:"小...小少爷,我...我就是来看看。"
话音未落,那缕淡金色烟雾突然从牌位里钻出来,在他头顶凝成幻影。
陈三狗的火把"啪嗒"掉在地上,火苗舔着青砖滋滋作响,焦味弥漫。
他盯着幻影里的柳月茹,瞳孔骤缩成针尖——那是他昨日在村西头见过的女人!
当时她正往林府地窖钻,怀里还揣着个鼓囊囊的布包。"那...那是春生家的娃!"他突然尖叫,声音撕裂夜空,踉跄着撞翻供桌,青铜香炉"哐当"落地,香灰四散如雪。
幻影在他的惊叫声中消散,陈三狗瘫坐在地,后背沁出的冷汗浸透粗布短打,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连滚带爬冲出祠堂,边跑边喊:"柳月茹拿娃换丹药!
她是邪修!"
鸡叫二遍时,村头晒谷场围满举火把的村民。
王婶攥着春生媳妇的手,后者哭得肝肠寸断:"我就说那夜听见竹篮响,原是被她偷了!"几个壮实汉子抄起锄头,堵在柳月茹借住的土屋门前。
土屋门"吱呀"开了道缝,柳月茹扶着门框探出半张脸。
她左袖还渗着血,眼尾青肿,显然昨夜疗伤时又伤了灵脉。"你们...你们疯了?"她声音发颤,"我是太玄分舵的外门弟子,谁敢..."
"放屁!"春生抄起块土坷垃砸过去,正砸在她肩头,"陈三狗亲眼见你给邪修献娃!"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烧了这妖妇",火把"唰"地围上来。
柳月茹踉跄着后退,后背撞翻案几,半瓶疗伤药滚落在地——那是蓝袍修士给的"青灵散",此刻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幽绿,药液晃动时竟发出极细微的“滋滋”声,如毒蛇吐信。
"不是我!"她扑过去抓药瓶,却被春生媳妇揪住头发。
村民的骂声像潮水般涌来:"你烧小少爷的牌位!""你偷娃换丹!""林老爷当年救你,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柳月茹的灵识在骂声中剧烈震荡,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灵脉崩裂的脆响——那是筑基失败后留下的暗伤,此刻被心魔一激,竟要反噬了。
"救...救我..."她最后看了眼窗外的夜空,指尖掐出一滴心血,拍在怀中传讯符上。
血珠渗入符纸的刹那,红光穿透窗纸,在屋顶凝成道细小的火蛇,"嗖"地窜向东方。
林霄悬在祠堂梁上,望着那道火光消失在晨雾里,嘴角扬起冷冽的弧度。
系统光屏突然在识海炸开:【检测到"群体认知颠覆"事件,反派值积累效率+300%】。
他盯着自己逐渐凝实的灵躯——指尖的金色纹路更密了,甚至能看清指甲盖的轮廓,触碰空气时竟有细微的阻力感。"柳月茹要引太玄的人来,那我便等他们来。"他低笑,声音里带着金属般的冷硬,"伪善者的刀,该由他们自己磨利。"
深夜,东荒的天空掠过一道极淡的遁光,如流星划过夜幕。
某个正在闭关的外门执事突然睁眼,望着怀中震动的传讯符,掌心泛起青黑煞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