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破门被风拍得哐当响，腐朽的木屑簌簌落在草堆上，像一场无声的雪。
林霄将苏青璃轻放在草堆上时，她的狐尾还缠在他腰上，像根温热的丝绦，毛尖扫过他衣袍的褶皱，留下一缕微痒的触感。
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正从隔着衣物的接触里渗进来，比刚才在雪地里背着她时好了许多——看来混沌血的效用确实在起效。
草堆下压着几片枯叶，被她的余温烘得微微卷曲，散发出淡淡的焦香。
“你歇着。”他屈指弹了弹她耳尖，狐毛软得像团云，指尖却触到一丝颤抖，仿佛那耳尖正因他靠近的气息而微颤。
苏青璃没应声，却用尾巴尖轻轻扫过他手背，像一缕风掠过湖面，激起一圈细小的涟漪。
那触感微痒，带着她惯常的娇嗔，算是应了。
林霄退后半步，盘坐在青石板上。
石面冰冷，寒意顺着衣袍渗入脊背，可识海里的黑色符文早就在蠢动，此刻他念头刚动，那些符文便如活物般窜出，顺着眉骨往经脉里钻，像千万只蚂蚁啃噬着骨髓。
第一缕暗金流光冲进丹田时，他喉间溢出半声闷哼——不是疼，是太烫了，像是有团活火在血肉里烧，烧得荒古圣体都在震颤。
那热流顺着经脉奔涌，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暗金纹路，隐隐发烫。
“这经……”他闭着眼睛，神识却清晰捕捉到每一道符文的轨迹，“不是普通的功法。”
每一句经文游走时，他都能听见骨骼发出轻响，像是铁匠锤打烧红的铁条，噼啪作响。
荒古圣体本就强悍，此刻却像被重新锻造的精铁，每震颤一次，便剔除一分杂质，体内传来细微的“簌簌”声，仿佛有灰烬从骨缝中剥落。
更奇的是，当符文游到心脏位置时，他分明看见血珠里映出了字迹——暗红的血，墨黑的字，在血管里流淌成河。
那字迹如活物般游动，每过一处，便在视网膜上留下灼烧般的残影。
“以痛为引，以恨为火，以逆天为道。”林霄喃喃重复着突然涌进识海的八个字，睫毛上的薄雪簌簌落在脸颊，冰凉的触感与体内灼烧的热形成撕裂般的对比。
他想起林家满门血溅祠堂的夜，想起太玄圣地那面“替天行道”的锦旗被血浸透的模样，想起冷千秋刚才说“护不住一世”时扭曲的脸——原来不是他选了这经，是这经在等他的恨。
“林郎？”
苏青璃的声音像片羽毛，轻轻扫过他的神识，带着一丝沙哑的暖意。
林霄睁眼，正看见她跪坐在草堆上，指尖掐着枚半指长的玉符残片。
残片边缘锋利，划过她指腹，渗出一点血珠，滴在草堆上，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是被幽火灼烧。
她的狐耳微微颤动，眼底映着玉符泛起的幽蓝光芒，那光如水波般荡漾，映得她瞳孔深处也泛起涟漪。
苏青璃屈指一弹，玉符残片腾起幽火，空中浮起一串古篆，笔画间溢出沧桑的道韵，字迹如烟，却带着铁锈般的沉重气息。
“昔有大帝，逆天而亡，魂归混沌，血脉不灭。”她逐字念出，眼尾的红痣随着睫毛轻颤，像一滴将坠未坠的血。
林霄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想起穿越那日，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时说的第一句话：“检测宿主具备强烈执念、极端不公遭遇，反派打脸系统绑定成功。”那时他只当是系统筛选宿主的标准，此刻再想，哪有什么随机绑定？
分明是系统在等——等那个带着混沌血脉、带着滔天恨意的人。
“原来我不是得了系统。”他低笑一声，指节抵着唇，声音里浸着冰碴子般的冷，“是系统……等了我三千年。”
话音未落，苏青璃突然捂住心口。
她的狐尾猛地绷直，耳尖瞬间褪成惨白色，像被霜雪覆盖的枯叶。
林霄几乎是瞬间弹起，跪在她身侧抓住她的手腕——她的脉搏乱得像被踩碎的琴谱，妖元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竟有几分要反噬的架势。
指尖触到她颈间，皮肤下凸起的封印纹路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一缩。
“怎么了？”他指尖按在她喉间，能摸到那封印的跳动，像一颗被困住的心脏。
苏青璃勉强扯出个笑，冷汗顺着下巴滴在草堆上，发出“嗒”的一声，草叶被汗浸湿，蜷缩成团。
“许是……混沌血激活了古印，震到了封印。不打紧的。”可她的指尖却在发抖，把林霄的手背掐出了红痕，指甲陷进皮肉，留下几道月牙形的印子。
林霄盯着她泛青的唇，突然低头咬住自己指尖。
血珠渗出来时，他按在她唇上：“喝。”
苏青璃瞪大眼睛，却被他用另一只手扣住后颈，不得不咽下那口血。
混沌血入喉的瞬间，她浑身剧震，狐尾上的毛炸成蓬蓬的一团，像受惊的猫，可那股乱窜的妖元竟真的慢慢平复下来。
喉间传来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劫后余生的叹息。
“下次别硬撑。”林霄抽回手，用袖口擦她脸上的汗，布料摩擦她脸颊，留下一道温热的痕迹，“你死了，谁替我算太玄的账？”
苏青璃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伸手勾住他脖子。
她的呼吸扫过他耳垂，温热的气息带着一丝颤抖：“林郎，若你真是大帝转世……”
“那又如何？”林霄替她理了理乱掉的狐毛，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现在只知道，要让太玄的血，把他们的锦旗染成红的。”
庙外的风突然大了，破门“砰”地撞在墙上，震得梁上积尘簌簌落下，像一场灰白的雨。
苏青璃的狐尾却悄悄缠紧他的腰，像在应一句未说出口的承诺。
而林霄望着她颈间忽明忽暗的封印，眼底的光越烧越烈——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苏青璃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林霄手背的骨缝里。
她原本泛着暖金光泽的狐尾此刻绷成僵直的弦，尾尖那簇最蓬松的白毛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成灰败，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生气。
林霄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正以惊人的速度流逝，指尖按在她腕间，妖元在经脉里横冲直撞的震颤，像极了被铁链锁在雷池里的困兽。
“是太玄的镇妖印。”林霄喉结滚动，识海里的混沌经符文突然如潮水般翻涌。
他想起方才苏青璃颈间那道泛着幽蓝的封印纹路——那是他在太玄圣地典籍残页里见过的“九幽冥火印”，专用来镇压精怪本源，每到月晦之夜便会反噬，比千刀万剐更痛十倍。
“别动。”他低喝一声，另一只手按在她后心。
荒古圣体运转的暗金流光顺着掌心渗入，混沌血在血管里沸腾成灼热的溪流。
当第一缕带着他神识的鲜血渡入苏青璃经脉时，她浑身剧烈一颤，原本紊乱的妖元突然像被磁石吸引般，顺着混沌血的轨迹缓缓归位。
识海猛地一震。
林霄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
他看见漫天血雾里，少女形态的苏青璃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小狐妖，跪在焦黑的青丘古树下。
太玄弟子的剑刺穿她的肩，却刺不穿她护在小狐妖身上的尾巴：“她才三岁！你们说要取妖丹炼丹，可她连化形都不会——”
“闭嘴！”执法长老的拂尘抽在她脸上，火辣的痛感仿佛透过记忆传到林霄脸上，他几乎能闻到皮肉焦糊的气味。
画面一转，地牢的水洼里映出她苍白的脸。
锁链穿透她的琵琶骨，每根链尖都刻着镇妖咒文，血珠顺着锁链滴进下面的铜盆，发出“嗒、嗒”的轻响，像是倒计时的钟摆。
她望着头顶漏下的月光，数着第几百次昏死过去——直到今日，她才知道原来精怪的眼泪，也是可以被咒文灼烧的。
与此同时，苏青璃的神识里也翻涌着陌生的记忆。
暴雨夜的天台边缘，穿西装的男人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公司高层的邮件：“林总，您父亲的医疗账单已逾期三月，再拖延......”他踉跄后退，脚底打滑的瞬间，最后一个念头是“妈，我来陪你了”。
再然后是无边的黑暗。
他像片飘在冥河上的叶子，听见林家祠堂的惨嚎，看见太玄的锦旗在血里招展，看见自己的尸体被抛进乱葬岗，魂魄却被一股诡力困在原地，看族人的头颅被串成糖葫芦，看太玄弟子摸着林家的传家宝笑：“这就是反抗圣地的下场。”
“够了。”林霄猛地抽回手，额头沁出冷汗，指尖残留着她皮肤的凉意。
他与苏青璃的神识交缠得太深，几乎要被那些锥心的痛觉淹没。
可当他抬眼时，却见她眼底泛着水光，原本清冷的眸子里多了丝他从未见过的柔软：“原来你......也这样孤独过。”
“孤独？”林霄嗤笑一声，指腹抹过她眼角未坠的泪，那滴泪滚烫，像是被恨意点燃的火种，“我更恨。恨前世被资本碾碎的尊严，恨今生被伪善者屠尽的家族，恨这破天道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他的声音突然低下来，像淬了冰的刀，“所以你说得对，我恨的从来不是柳月茹、赵铁崖那些跳梁小丑，是这纵容他们作恶的天道。”
苏青璃伸手覆住他的手背。
她的狐尾不知何时松开了他的腰，却用毛茸茸的尾巴尖轻轻扫过他虎口的老茧，那触感像在抚慰一道旧伤。
“那你要怎么做？”
“做反派。”林霄望着自己掌心跃动的暗金流光，混沌经的符文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正道说我们是妖是邪，那便由我来定义什么是正。他们用凡人炼药是善？我烧他们的药库便是恶？”他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几分疯癫的锐芒，“等我把他们的伪善面具撕下来，看天下人是认他们的道，还是认我的刀。”
话音未落，破庙的木门“砰”地被撞开。
黑面郎裹着一身风雪冲进来，腰间的柴刀还滴着水——显然是刚从冰河里摸上来报信。
他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急：“林公子！冷千秋那狗东西回太玄了，说是被您重创后心魔发作，掌教震怒，刚下了‘东荒清剿令’！三日内，凡与林家有旧、跟精怪打交道的，全要格杀勿论！”
林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听见识海里系统的提示音在炸响，但此刻所有注意力都锁在黑面郎脸上——那道从眉骨到下颌的刀疤正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跳动，显然消息是从太玄外门最底层的杂役那里拼来的，可信度极高。
“清剿令？”他低头看向苏青璃，她颈间的封印已淡了些，狐尾的毛色也恢复了几分金泽。
“他们要斩草除根。”
“那便让他们知道，草烧不尽，根......”林霄的手指轻轻抚过腰间的斩神刀，刀身立刻发出清越的嗡鸣，像是回应主人的杀意，“是会咬人的。”
系统提示适时浮现：【检测到宿主主动对抗伪善势力，反派值+700，累计7800/8000】【新任务触发：火烧东荒灵药库（太玄圣地在东荒最大的药材囤放点，藏有百年朱果、千年冰参），完成后反派值+800，奖励：斩神刀·第二碎片（可与本体融合，解锁‘破妄’特效）】
林霄盯着浮动在识海里的任务面板，嘴角缓缓扬起。
他转头看向苏青璃，后者正将散落在草堆里的狐毛一根根理顺——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云阳城。”他突然开口，“东荒灵药库的位置，我记得在云阳城郊的万药峰。那里守卫森严，但......”他摸出怀里的封魂图玉简，以混沌血滴在表面，玉简“咔”地裂开，青丘秘境的全貌浮现在空中。
苏青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悬浮的光图。
九道缠绕的锁链在图上格外醒目，锁心处的红点正随着混沌血的波动微微发亮：“那是......”
“大帝残魂。”林霄的指尖拂过锁链，“镇妖锁的锁心，藏着混沌大帝的一缕残魂。太玄用它来镇压青丘秘境，却不知......”他收回手，斩神刀已经稳稳握在掌心，“这东西，是我们撕开他们伪善面具的钥匙。”
庙外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雪粒子拍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爪子在抓挠。
黑面郎已经起身，正将柴刀重新别回腰间：“我这就去准备车马，云阳城离这儿有两日脚程，得赶在清剿令传开前——”
“不。”林霄打断他，目光扫过破庙外的雪地，“我们今夜就走。清剿令越急，他们的防备就越松。”他伸手拉苏青璃起身，后者的狐尾很自然地缠上他的手腕，像根温暖的绳结。
“去云阳城的路......”他望着远处被雪覆盖的山脉，眼底的暗金流光越来越盛，“该有人给太玄的‘正道’，添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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