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松针的苦香漫进破庙,林霄跪坐在草席前,指节深深掐进掌心。
湿冷的雾气黏在脸上,像一层薄纱,带着腐叶与泥土的腥气,钻入鼻腔。
耳畔是远处山涧滴水的“嗒、嗒”声,偶尔夹杂枯枝被风折断的脆响。
温玉髓在他掌心里发烫,像团烧红的炭,却焐不暖他发颤的指尖——荒古圣体化形时强行调动的魂魄之力正在反噬,每根骨头都像被细砂纸反复打磨,疼得他脊背上沁出冷汗,衣衫贴着皮肤,湿黏冰冷。
草席上的白狐动了动,狐尾尖扫过他沾着泥灰的靴面,绒毛擦过皮革的触感微痒,像一缕未散的魂念。
林霄猛地抬头,暗金瞳孔里翻涌的混沌微光骤敛——苏青璃耳后命门处的脉搏比三日前更弱了,指尖可触的皮肤下,血流如细线般微弱跳动。
白绒绒的狐毛间还凝着暗红血痂,那是她为替他引开追兵时,被分舵的锁魂箭射穿的,血痂边缘已微微发黑,散发出淡淡的铁锈味。
"系统。"他咬着牙低唤,喉间腥甜直往上涌,舌尖抵着上颚,尝到一丝咸腥。
识海深处立刻炸开机械音:【检测宿主魂魄损耗度87%,建议立即停止非必要消耗。
当前反派值:9500/10000,下一阶段任务触发——血洗太玄东荒分舵,完成奖励:斩神刀·残片(可融合第三击)】
斩神刀。
林霄垂眸看向腰间的刀鞘,指腹轻轻抚过刀身透出来的冷意,那寒意顺着指尖渗入骨髓,像一条冰蛇蜿蜒而上。
当年林家满门被太玄灭族时,他抱着襁褓里的妹妹从火场冲出来,亲眼看见太玄长老用这把刀的仿制品劈碎父亲的天灵盖——那刀落下的瞬间,他听见颅骨裂开的“咔嚓”声,看见脑浆混着血浆溅在焦黑的梁柱上,热气蒸腾,腥臭扑鼻。
后来他才知道,真正的斩神刀被太玄封禁在镇魔塔底,和林家三百口的骸骨一起,被炼成了镇压分舵的阵眼。
"疼么?"
沙哑的女声突然响起,像砂纸擦过耳膜。
林霄猛地转头,正撞进一双水润的狐目里——苏青璃不知何时化回人形,倚着破庙的断墙坐着,苍白的指尖攥着他方才落在草席上的玉髓。
她发间的银铃没了往日的清响,只余几片碎银挂在发梢,却映着她眼底的光,"你魂魄在烧,我闻得到焦味。"她说着,鼻翼微动,像是嗅着空气中无形的烟缕,"像烧头发,又像烤焦的骨。"
林霄喉结动了动,想说"无妨",却被她突然掷过来的玉髓砸中胸口。
玉髓滚进他衣襟,凉意顺着肌理窜进识海,疼得他闷哼一声,仿佛有冰针刺入脑髓。
他却见苏青璃歪头笑了,狐耳在晨雾里若隐若现,毛茸茸的耳尖微微抖动,"我醒了,所以你不用硬撑。"
他突然就泄了力,靠着墙坐下来,粗糙的石墙磨着后背,硌得生疼。
他望着她发间未褪尽的灰白狐毛,那毛尖上还沾着一点破庙的蛛网,"东荒分舵的锁灵阵,你上次说破不了?"
"硬闯的话,连化神境都得脱层皮。"苏青璃撩起袖管,腕间还缠着被锁魂箭灼出的焦痕,皮肉翻卷,触目惊心,她指尖掐诀,一团幽蓝狐火在掌心腾起,火焰舔舐空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映得她眼尾的红痣像滴血,"但你从来不爱硬闯。"她轻笑,声音里带着一丝灼热的气流,"要他们自己拆阵眼?"
林霄摸出怀里的灵脉密钥——那是从太玄外门执事钱万通身上搜来的,表面刻着的云纹还沾着血,血迹未干,散发出淡淡的铁腥味。
他咬破指尖,混沌血滴在密钥上,金属表面立刻浮现出复杂的阵图,血珠顺着纹路蜿蜒,像活物般游走,"主阵眼在镇魔塔底,压着林家三百骨。"他声音发紧,"当年他们用我父亲的本命剑镇阵,现在......"
"所以需要有人替你掀翻镇魔塔的盖子。"苏青璃狐火骤亮,照亮了她眼底的狡黠,"赵无涯那老匹夫早想夺冷千秋的权,冷千秋的亲卫又恨赵无涯抢功——你要的人心乱,已经种下了。"
林霄突然笑了,暗金瞳孔里翻涌的混沌终于有了热度,笑时喉间滚出低沉的震动,"黑面郎呢?"
"在庙外劈柴。"苏青璃抬手指向庙门,果不其然听见"咔嚓"一声,劈柴的响动顿了顿,又更狠地落下来,木屑飞溅,砸在门槛上发出“簌簌”声。
她嗤笑,"那刀客嘴上说'听公子差遣',实则比谁都急着砍太玄的人。"
林霄起身走向庙门,迎面撞上抱着一捆湿柴的黑面郎。
柴捆滴着水,打湿了他的袖口,寒意顺着小臂爬上来。
这人常年裹着的黑布头巾滑了半幅,露出左脸狰狞的刀疤——那是三年前太玄分舵以"私藏妖修"为由,用玄铁鞭抽的,疤痕凹凸不平,摸上去像枯树皮。"公子。"黑面郎声如沉雷,柴堆在脚边堆成小山,"陈三狗带的流民队已经在云阳城外接应,草绳、火油、引魂香都备齐了。"
"好。"林霄将一枚画着血色漩涡的心魔引符贴在黑面郎的刀柄上,符纸触手微黏,像是浸过血,"你今夜混进冷千秋的亲卫队,等赵无涯和冷部火并时......"他指尖在刀柄上敲了敲,金属的冷感透过指尖,"把这符贴在他们议事堂的梁上。"
黑面郎攥紧刀柄,刀疤随着嘴角的弧度扭曲:"属下明白。"他转身要走,却又回头看了眼庙内的苏青璃,声音放软了些,"姑娘的伤......"
"死不了。"苏青璃抛着狐火,烧化了一缕飘进来的晨雾,火光一闪,雾气发出“嗤”的轻响,"倒是你,别被太玄的酒灌迷糊了——他们的屠苏酒里,掺的是凡人的血。"
黑面郎重重应了声,裹着头巾消失在雾里,脚步声渐渐被湿泥吞没。
林霄转头时,正看见苏青璃对着一面水镜结印,镜中渐渐浮现出太玄东荒分舵的飞檐,瓦片上凝着夜露,反着微光。
镜面涟漪荡开,映出一个穿玄色道袍的中年男子。
他正站在分舵演武场中央,举着块刻着太玄圣徽的玉符狂笑,声音透过水镜传来,带着金属般的回响,"好个'清剿不利'!
冷千秋那废物连个游魂都镇不住,我赵某人替他管分舵,是替圣地除弊!"
演武场另一侧,几个挂着"执法"腰牌的修士红着眼冲过来:"赵执事好大的胆子!
冷使只是回总坛复命,你敢......"
"干什么?"赵无涯反手抽出腰间的桃木剑,剑尖挑开对方的衣襟,布料撕裂声刺耳,"违逆圣令者,按门规当斩!"他手腕一翻,剑脊重重砸在那修士膝弯,骨头撞击声闷响,"拖下去,关到镇魔塔底——正好给那些孤魂野鬼作伴!"
林霄望着水镜里的乱象,指尖轻轻叩着斩神刀的刀鞘,金属的震颤顺着指腹传来。
苏青璃的狐火在他身侧明灭,像极了三天前玄阴谷里的火光:"人心一乱,阵眼的护持就松了。"她忽然拽住他的衣袖,狐耳微微颤动,"你闻见没?
镇魔塔方向有血锈味——是林家的骨......在哭。"
林霄的瞳孔骤然收缩,暗金鳞片顺着脖颈爬上脸颊,皮肤下传来细微的刺痛,像蛇蜕皮。
他反手握住苏青璃的手,掌心的混沌血渗进她腕间的焦痕,血肉相触,传来一阵灼痛与凉意交织的战栗:"等今夜。"他低笑,声音里裹着冰碴子,"等他们自己拆了阵眼的护符,我要让太玄的人看看——"他抽出斩神刀,刀光劈开晨雾,金属与空气摩擦发出“铮”的锐响,"被他们炼成药引的孤魂,到底是谁的索命符。"
水镜里的赵无涯还在咆哮,冷千秋旧部的修士们却渐渐退到演武场角落,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低,像风掠过草尖。
林霄望着他们攥紧的剑柄,又看了眼黑面郎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冷戾的笑——他知道,等月亮爬上镇魔塔尖时,这些人会摸着黑溜进赵无涯的偏院,摸着腰间的匕首,商量着如何"替冷使清理门户"。
而赵无涯的暗卫,此刻正蹲在偏院的房顶上,听着墙根下的私语,手指悄悄扣住了弩机,金属的冷光在月下一闪。
夜色漫过东荒分舵的飞檐时,演武场的火把被山风卷得噼啪作响,火星四溅。
赵无涯的玄色道袍在火光里翻涌如浪,他握着桃木剑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方才蹲在偏院屋顶的暗卫刚在他耳边低语完毕,此刻他盯着演武场角落那七八个冷千秋旧部,嘴角扯出森然笑意:"想趁老子不备搞兵变?"
为首的冷部将领陈九山攥紧腰间长剑,剑穗上的银铃撞出碎响,像催命的铃:"赵执事私扣冷使调令,分明是想独吞分舵资源!"他余光瞥见黑面郎混在亲卫里往议事堂挪步,喉结动了动,"我等奉冷使之命......"
"奉冷使之命?"赵无涯突然暴喝,桃木剑"噌"地挑开陈九山的剑鞘。
寒光乍现的瞬间,黑面郎的刀柄擦过梁木——心魔引符"唰"地燃成血雾,直往赵无涯识海钻去。
赵无涯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自己跪在丹房里,面前青铜鼎中浮着半具狐尸,银白狐毛被血浸透,丹火舔着鼎壁,飘出的却是苏青璃的呜咽:"求你......留我全尸......"
"妖修的内丹最补元阳!"二十年前的自己举着骨刀,刀尖戳进狐妖心口,血喷在脸上,温热黏腻,"太玄圣地要的是药效,谁管你是公主还是野狐?"
"你杀妖炼丹!"陈九山的怒吼炸响在耳畔。
赵无涯踉跄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镇魔令,木料碎裂声刺耳。
他这才惊觉自己满脸是汗,桃木剑"当啷"坠地——方才的幻象太真实,连狐妖尾尖的红痣都与苏青璃一模一样。
"原来赵执事的丹方,是拿妖修的命炼的!"
"冷使说分舵丹药有异,原来是你搞的鬼!"
冷部众人的骂声如刀。
陈九山的剑已经抵住赵无涯咽喉,亲卫里不知谁喊了句"杀了他",演武场瞬间乱作一团:有挥剑劈向赵无涯暗卫的,有趁乱抢储物袋的,更有个杂役举着火把砸向药库——三天前被林霄烧过的药库余烬未灭,这把火"轰"地窜起两丈高,热浪扑面,焦臭弥漫。
镇魔塔上的警戒钟这才"当啷当啷"响起来,钟声在夜空中回荡,像催命的鼓点。
但守塔修士被火光引走大半,只剩两个筑基期弟子缩在塔门阴影里搓手——他们的注意力全被演武场的喊杀声吸走了,没注意到后山悬崖上,两道黑影正贴着石壁往下滑。
"铁驼子在第三块鹰嘴岩下。"苏青璃的狐火裹着两人的脚印,声音压得比山风还轻,火光映着她眼中的幽蓝,"小心脚下,青苔滑。"
林霄的暗金瞳孔在夜色里发亮,他看见百米外的岩缝中闪过一点火星——是铁驼子在敲火折子。
"来了?"铁驼子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磨,火光映出他脸上扭曲的疤痕。
他左手死死攥着个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金属的冷意透过掌心,"镇魔塔的锁灵阵用了林家三百骨当引,每日抽一丝精魂炼镇魂石,你父亲的本命剑......"他喉结滚动,声音发涩,"就插在祭坛中央。"
林霄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滴在石上,无声无息。
他想起系统地图里标记的塔底结构:祭坛在最底层,四周是十二根刻满诅咒的玄铁柱,每根铁柱上都钉着林家祖先的骸骨。
三天前他在破庙捏碎的那截指骨,此刻正躺在祭坛最中央的石匣里。
"钥匙给我。"他的声音发哑,像砂砾碾过喉咙。
铁驼子却反手将钥匙藏在背后,疤脸绷得像块铁:"阵眼灵流倒转在三更,只有三息破绽。"他盯着林霄腰间的斩神刀,"只能进一人——我改了回路,但多一个人,阵眼就会自爆。"
苏青璃的狐耳突然竖起。
她拽住林霄的衣袖,指尖冰凉,"演武场的喊杀声弱了。"
林霄侧耳,果然听见远处传来"噗"的闷响——是赵无涯暗卫的弩箭破了风,箭矢入肉的轻响,夹杂着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摸出怀里的温玉髓塞进苏青璃手心:"守在岩缝里,若我三柱香没出来......"
"若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苏青璃打断他,狐火"腾"地烧红了眼眶,火焰在她瞳中跳动,"你说要带我回青丘,看狐狸洞前的桃花开。"她踮脚吻了吻他沾着血渍的唇角,温热的唇瓣触着他冰冷的皮肤,"但你不能死。"
林霄的心脏突然跳得极快,血流冲上耳膜,轰鸣如鼓。
他想起穿越前在办公室看的《东荒异志》,里面说狐族一生只认一个伴侣,若伴侣身死,狐妖会燃尽精元随他而去。
此刻苏青璃腕间的焦痕还在渗血,他却忽然笑了,暗金鳞片从脖颈爬上耳尖,皮肤下传来细微的酥麻感:"我还没教你用现代手机拍桃花,怎敢死?"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三更喽——"
铁驼子的疤脸在月光下泛白:"走!"他将钥匙拍进林霄掌心,转身往相反方向跑去,"我去引开守塔弟子,你......"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消失在岩雾里。
林霄深吸一口气。
斩神刀的寒意顺着经脉窜遍全身,他感觉荒古圣体的力量在血管里沸腾——这是魂魄反噬前最后的巅峰状态。
他望着镇魔塔投在地上的阴影,像只择人而噬的巨兽,而塔底的阴风正顺着石缝钻出来,裹着若有若无的呜咽。
那是林家三百口的冤魂在哭。
他屈指弹开钥匙上的锈迹,转身化作一缕黑烟贴地疾行。
月光掠过他发梢时,系统提示在识海炸开刺目的红光:【检测到"大规模覆灭邪恶据点"前置条件,反派值积累效率提升400%】
镇魔塔的阴影里,一块青石板突然陷下三寸。
林霄的脚尖刚踩上去,地底便卷起一阵阴寒的风,裹着腐骨的腥气,直往他鼻腔里钻。
他听见下方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喊:"林小友......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