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裹着碎冰砸在破庙残墙上,发出“噼啪”脆响,像无数冰针抽打朽木。
林霄盘坐在积灰的蒲团上,左臂青筋凸起如虬龙游走,皮肤下隐隐有水银般的光泽流转。
新生的肌肤滚烫,每寸肌肉都在震颤,仿佛有幼树根须在骨缝间破土抽枝,带着灼热的痒与胀。
那是一种近乎疼痛的生长——荒古圣体第四重初成的印记,正将断裂的命脉一寸寸接续。
他能清晰感觉到混沌血在小臂中翻涌,如熔岩灌入青铜模具,凝成几枚古老纹路,冰冷而沉重,像远古图腾烙进血肉。
“公子,收收气。”苏青璃轻声开口,掌心狐火凝成淡紫光团,暖意如春泉渗入他后心。
她发间银饰叮当作响,每一声都像雪珠坠玉盘;眼尾狐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如月下藤蔓蜿蜒。
指尖贴着他衣领边缘滑过,凉意与温度交织,一缕甜津津的草木香随呼吸钻入鼻腔——是山阴处初绽的雪灵芝,清冽中带着回甘。
“你前日强行逆炼心魔爆炸,魂魄裂了三道缝。”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针,“再这么暴烈地引动圣体,怕是要……魂飞魄散。”
“裂了就补。”林霄突然睁眼,金芒如两把小剑刺破黑暗,空气中竟响起细微的“铮”鸣,仿佛刀锋划过铁弦。
他抬手接住那团狐火,暖光在他掌心跳跃,灼得掌心微麻,像握住了初升的朝阳。
他抓起脚边的祖骨残片,指腹在缺口处一割——血珠刚滴上石面,便“嗤”地腾起一缕青烟,石上浮现出蛛网般的玄脉图谱。
最中央的“楚”字血线,如毒蛇吐信,正缓缓向北原主峰方向蜿蜒,每蠕动一寸,都像在林霄心头剜过一刀。
“当啷”一声,庙门被撞开半扇,风雪裹着寒气灌入,吹得狐火剧烈摇曳。
黑面郎裹着一身雪沫冲进来,肩头冰碴子“咔嚓”碎裂,簌簌落了一地。
他把单刀往地上一杵,震得积雪簌簌滑落,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手指冻得通红,关节僵硬地掰开:“情报弄来了!天机楼的飞鸽传书,玉清圣地那老匹夫今早公开喊话,说要‘共鉴太玄清誉’——呸,清誉个球!”他扯开油纸,朱砂染就的信笺簌簌作响,“南域雷家更绝,直接停了这个月的供奉,说要等‘葬魂大典’办完再看。还有三个太玄外门弟子连夜叛逃,带着葬魂谷的布阵图投了北原散修联盟!”
林霄接过布阵图,借着狐火扫了眼。
泛黄的绢帛上朱砂符阵密布,墨迹未干,“心魔祭阵”三字被红笔圈了又圈,像被血浸透的眼睛。
他突然笑出声,指节敲了敲图上的“核心节点”,声音低沉如雷滚过庙宇:“他们怕了。怕真相比刀更快——怕天下人知道,他们供的神坛下埋着多少凡人的骨头。”
“那咱们?”黑面郎搓着冻红的手凑近,呼出的白气在火光中缭绕如雾。
“改图。”林霄抽出斩神刀,刀尖在“心魔祭阵核心”处轻轻一划,绢帛应声而裂,裂口如蛇信撕开。
他抬眼看向黑面郎,金瞳里映着跳动的狐火,像熔金在眼底流淌:“把这里标成‘灵脉节点’。你连夜把假图传给主峰的细作——就说叛逃弟子贪生怕死,故意改了关键。”
苏青璃忽然起身,狐尾一扫,积雪“唰”地被推成半弧,露出底下斑驳的青砖。
她贴着漏风的墙根站定,耳尖微颤,捕捉着风雪外极细微的动静:“你在等他们来。”
林霄把布阵图塞进黑面郎手里,后者立刻揣进怀里,哈着白气往庙外走:“俺这就去!保证比狗鼻子还快!”
“青璃好眼力。”林霄望着黑面郎的背影消失在风雪里,从纳戒中取出一枚青铜小铃——正是柳婆子赠的破妄铃。
他咬破指尖,血珠滴在铃舌上,暗红与铜绿交融,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像热铁入水。
他转动铃铛,脆响在庙内回荡,如细针扎进耳膜,又似冰泉滴石,激起人心深处的战栗:“楚怀仁不会坐视祭阵泄露。他必派‘影执事’来东荒清场……”他顿了顿,金瞳微缩,“而我要他派来的,是赵无涯的残魂。”
苏青璃转身,狐尾在雪地上扫出半轮弧,霜气凝成细小冰晶:“赵无涯?那老东西不是三百年前就被太玄以‘通魔’之名绞杀了?”
“绞杀的是肉身。”林霄把破妄铃系在腰间,金属撞击声混着风声,像丧钟轻鸣,“楚怀仁用‘九婴锁魂术’把他的残魂封在葬魂谷,当活阵眼——这是柳婆子那徒儿被炼傀儡前偷听到的。”他指腹摩挲铃身,触感冰凉粗粝,仿佛抚过千年古碑,“这铃铛浸了我的混沌血,一响就能震碎残魂。到时候……”他忽然笑了,像只盯着猎物的狼,唇角扬起,眼中却无半分暖意,“他的‘忠’,就是他的‘痛’。”
庙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弱了,只剩下零星碎雪扑簌落下,砸在残垣上,发出“沙沙”轻响。
褪色的太玄圣主法相被雪水冲刷得模糊,倒像是尊垂泪的泥像,嘴角裂痕如刀刻。
苏青璃忽然按住林霄的手腕,指尖凉得惊人,像贴上了一块寒玉:“你总是把自己当刀……”
“当刀才好。”林霄反手握住她的手,将一缕混沌血渡过去,暖流如春水漫过冰川,她指尖的寒意微微退散,“砍翻神坛的刀。”
话音未落,庙外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清脆得如同骨节折断。
两人同时转头,只见雪地上多了三串新鲜的脚印——从西北方向来,每一步都精准避开了积冰,显然是练家子。
脚步极轻,却带着杀意,像毒蛇贴地游行。
林霄摸向腰间的斩神刀,金芒在眼底翻涌,刀柄入手微凉,却让他心神一振。
苏青璃的狐尾炸成九团紫雾,隐在雾中的指尖凝出冰晶,寒气四溢,连呼吸都凝成霜雾。
风雪骤停的刹那,破庙外传来三声极轻的闷响,像三块石头砸进雪堆。
林霄挑眉,松开刀柄。
他望着庙门方向,嘴角扬起抹冷冽的笑:“来得倒快。”风雪退得比狗溜得还快。
林霄踩着没膝积雪走出破庙时,月光正从云缝里漏下来,把三具尸体照得像三尊白瓷娃娃——都是太玄圣地的金丹弟子,胸口嵌着半枚刻着玄鸟纹的玉符,在雪地上泛着幽蓝冷光,像凝固的寒星。
苏青璃的狐尾尖儿轻轻扫过最近那具尸体的面门,绒毛拂过死人眼皮的触感,微黏,带着尸僵的僵硬。
尸体眼皮突然一跳,她指尖凝出的冰晶“啪”地碎成雪沫:“假死?”
“影执事的灭口手段。”林霄蹲下身,用斩神刀挑开玉符,刀锋与玉石相碰,发出“叮”一声脆响。
符面刻着的“玄”字突然渗出黑血,如活物般在雪地上洇出个扭曲的“杀”字,腥臭扑鼻,像腐烂的铁锈。
“他们怕活口泄露行踪,又要留尸体立威——楚怀仁这老匹夫,连死人都要当传声筒。”他突然抬头望向西北方,金瞳里浮起细碎的星芒,“三十里外,有团魂火在晃。煞气这么冲……是赵无涯那老东西的残魂。”
苏青璃耳尖微动,狐尾卷住他的手腕,绒毛贴着皮肤,带着微弱的静电:“我跟你去。”
“留在庙里。”林霄反手将破妄铃塞进她掌心,铃身冰凉,却让她心头一颤,“要是我半小时没回来,就摇这铃铛——柳婆子说过,这玩意儿能震散十里内的阴物。”他拍了拍腰间的祖骨残片,触感坚硬如骨,却隐隐发烫,“楚怀仁要找的东西在我这儿,赵无涯就算化成灰,也得往我这儿扑。”
药池废墟的血腥味比林霄记忆中更浓,浓得几乎凝成实质,像一张湿漉漉的血网罩在鼻端。
当年太玄圣地用千名凡人血祭开灵脉,池底的青石板缝里至今凝着黑褐色血痂,踩上去“咯吱”作响,像踩在晒干的膏药上,黏糊糊扯着鞋底子,每一步都像在踩碎腐烂的肉块。
他藏在断墙后,看着那道半透明身影从血池中央浮起来——披着绣金圣袍,胸口却破了个大洞,能看见后面飘着的残月,正是三百年前被绞杀的赵无涯。
魂体飘动时带起阴风,吹得他后颈寒毛直立,衣角猎猎作响,仿佛有无数冤魂在耳边低语。
“找祖骨呢?”林霄摸出块雪团捏碎,冰碴子落在青石板上“叮叮”作响,像丧钟轻敲。
赵无涯猛地转头,魂体上的咒印“嗡”地炸开红光——那是太玄专门用来镇压叛魂的心魔印,此刻正像个旋转的红磨盘,在他头顶“咯吱咯吱”转着,每转一圈,都像有铁链在魂体上收紧。
“林霄!”赵无涯的声音像破风箱漏了气,嘶哑中带着怨毒,“你敢动我?楚掌教用九婴锁魂术养了我三百年,我的魂连半丝都沾着太玄的因果!”他飘近两步,魂体穿过断墙时带起一阵阴风,吹得林霄衣角猎猎作响,“等我拿到祖骨……”
“等你拿到祖骨,楚怀仁就能用它启动葬魂大典,对吧?”林霄突然笑了,手指勾住腰间的破妄铃,铃舌微颤,发出极细微的“嗡”鸣,“但你猜怎么着?我要用你的因果,抽楚怀仁的筋。”他拇指一按铃舌——没有声响,只有一道无形的波动像石子投进池塘,“叮”地撞在赵无涯魂体上。
赵无涯的惨叫声比夜枭还刺耳,撕裂夜空。
他胸口的大洞突然往外冒黑血,魂体上裂开蛛网似的细纹,每一道都像被烧红的铁丝划过。
“你……你用了什么邪术?”
“柳婆子给的破妄铃,浸了我的混沌血。”林霄慢悠悠踱步靠近,斩神刀在掌心转了个刀花,刀锋映着月光,冷得像冰,“专门破你们太玄的阴魂术——系统说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懂?”他话音未落,脑海里响起系统机械音:【反派值+800,判定:以敌之术反制其魂】。
赵无涯突然不喊了。
他望着林霄身后的月光,残魂上的裂痕诡异地愈合了些,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牙齿:“你以为我真是来杀你的?楚掌教早算到你会引我出来……”他双臂猛地张开,头顶的心魔印突然胀大十倍,红光里浮起密密麻麻的咒文,如活蛇缠绕,“这玩意儿连我都不知道——是楚掌教埋在我魂里的‘识海炸弹’!”
林霄瞳孔骤缩。
他想躲,可那红光像长了眼睛,“唰”地钻进他眉心。
识海里“轰”地炸开一团火,疼得他膝盖一软跪在血池边,七窍渗出细细的血线,温热黏腻,顺着唇角滑下,带着铁锈味。
更诡异的是怀里的祖骨残片,原本清晰的“楚”字血线突然扭曲成蛇形,在他识海里吐着信子,竟像是在笑。
“小杂种……”赵无涯的残魂已经崩成了碎片,最后一缕意识裹着黑血钻进林霄识海,“等楚掌教拿到祖骨……你连渣都剩不下……”
“公子!”
苏青璃的呼喊混着破妄铃的脆响传来。
林霄勉强抬头,看见她抱着破妄铃从废墟外跑来,狐尾炸成九团紫雾护在身前,脚步踩在血痂上发出“噗嗤”声。
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得正好……帮我护法……”
他踉跄着坐倒在血池边,将祖骨残片按在眉心。
识海里的“楚”字血线还在扭曲,像条被踩了尾巴的毒蛇。
林霄咬碎舌尖,混沌血顺着经脉冲进识海——他要在这团乱麻里,先把楚怀仁的因果线,给老子薅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