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在密闭的黑暗中响起,比平时低沉许多,像投入古井的石子,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程椰心口泛起涟漪,蔓延着不知名的情愫。
恐惧稍缓,后知后觉的羞赧才排山倒海般涌来。
程椰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从他怀里弹开,声音带着哭腔和慌乱:
程椰“对……对不起!我……”
黑暗中,她胡乱地想抬手抹去吓出的眼泪。
就在这时,一点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浅绿色荧光,在她眼前幽幽亮起。
是杨博文抬起了手腕。
那块旧手表在绝对的黑暗中,表盘散发出柔和、静谧的浅绿色光晕,像一小片坠入凡尘的星云,恰好照亮了程椰惊魂未定、泪痕交错的脸庞。
泪珠在荧光下晶莹剔透,宛如晨露。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程椰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被荧光温柔勾勒的杨博文的脸。他清冷的轮廓在微光下似乎柔和了几分,那双总是深潭般的眼眸里,映着荧荧绿光,流动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难辨的情绪。
借着这微弱却足以靠近的光,程椰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发光的表盘。
在靠近边缘的角落,荧光隐约勾勒出一个极其微小、方方正正的轮廓——像是一张被精心嵌入的、小小的证件照一角。
只能模糊辨认出一个女孩子的侧脸线条和深色的发丝。
这个发现就像是一片静谧的森林,因猎人无心走火放出的空枪,惊起数不清的候鸟。
一个传闻在她脑海倏然浮现:
杨博文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林薇……一股陌生的、带着微微刺痛的酸涩感,毫无预兆地从心底某个角落弥漫开来,像柠檬汁滴在了心上。
那模糊的轮廓,是林薇吧。
程椰满身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毕竟,小说里青梅竹马太绝配。
程椰懒得去细想,也根本来不及细想。这个念头刚闪过,杨博文那只没有戴表的手,已毫无征兆地抬了起来。
微凉的指尖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动作却轻柔得像羽毛拂过晨花,极其小心地、稳稳地擦去了她眼角那滴将坠未坠的泪珠。
指尖的触感冰凉,却在她皮肤上留下灼热的轨迹。
两人都僵住了。
荧荧的绿光无声地流淌在狭窄的空间里,映照着两张年轻脸庞上凝固的震惊,以及那在黑暗中疯狂滋长、几乎要破茧而出的暧昧情愫——
还有程椰眼底一闪而过的困惑和那抹挥之不去的酸涩。
空气粘稠得仿佛凝固,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令人心悸的张力。
“咔哒!”
一声脆响打破了一样的氛围。
头顶的灯光毫无预兆地放出光明。刺目的光线让两人同时不适地闭眼。紧接着,电梯发出熟悉的嗡鸣和震动,缓缓恢复了上升。
光明瞬间驱散了黑暗,也将刚才那隐秘空间里发生的一切暴露在惨白冰冷的日光灯下。
程椰的脸颊“腾”地烧红,像天边最艳的晚霞。她猛地低下头,双手攥紧了书包带子,视线死死锁住自己的脚尖。
刚才那模糊的轮廓和心头的酸涩,像一根细小的刺,悄然扎下。说不明道不清的酸意与明知越界还要继续的行为,时常最让人吃味。
杨博文也迅速收回了手,垂在身侧,指尖微微蜷缩,像是要留住那一点湿润的触感。他别过脸,喉结无声地滑动了一下,目光紧盯着跳动的红色楼层数字。
叮——
电梯门终于打开,抵达程椰家所在的楼层。外面楼道明亮的灯光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
看着敞开的门洞,程椰却像被钉在了原地。刚才那无边黑暗带来的心悸尚未完全平息。
就在她踌躇不前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干净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没有去牵她的手,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和力道,轻轻抓住了她校服外套的袖子。
杨博文“走了。”
杨博文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清冽,但拉着她袖子的动作却沉稳而耐心,带着一种安抚力量。
程椰的心猛地一颤,那点酸涩竟被他这简单踏实的牵引奇妙地熨平了些许。
她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顺从地、小心翼翼地迈出了电梯门。她下意识地躲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看着他挺拔清瘦的背影,像一座沉默而可靠的山。刚才在黑暗中感受到的那种坚实和庇护感,再次清晰地包裹住她。
至少这一刻,她不是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