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云清推开网吧厚重的玻璃门,熟稔地穿过一排排闪烁的屏幕。
角落里,她卸下书包,校服外套随意团在椅子里。烟盒掏出来的瞬间,她整个人都松弛下来。
细长的烟夹在指间,打火机咔嚓一声,火苗映亮她微垂的眼睫。
她深深吸了一口,仰头缓缓吐出灰白的烟雾。向上扬的眼角带着几分散漫,勾起唇时,左侧脸颊那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这样的时刻属于她自己。
家里的空气总是紧绷的。母亲曾是C市有名的千金,即便家道中落,骨子里的骄傲分毫未减。
这份骄傲化作对女儿严苛的要求——成绩要顶尖,举止要得体,绝不能输给官俊臣。
“你看看小官这次又考了第一。”
“要是你能像小官一样懂事……”
“小官他……”
这些话语像细密的针,扎进她成长的每一个缝隙。
于是她学会了在阳光下扮演乖顺,在阴影里寻找出口。
网吧只是其中一站。她还收钱帮人“解决问题”,让那些“霸凌者”尝到苦头。不是为了正义,只是享受掌控局面的感觉。
最隐秘的反叛发生在一个周末午后。
穿刺工作室里,她指着自己的舌尖:
季云清“打这里。”
穿孔师抬眼打量她:
“想清楚了?很疼的。”
她只是点头。当针刺穿皮肉的瞬间,剧烈的疼痛让她浑身一颤。奇怪的是,她没有退缩,反而在痛感中感受到一种奇异的清醒。那一刻她明白了,疼痛让她真切地感觉到自己在活着,在反抗。
人恋痛,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但季云清没有两秒就否定了这个想法。人类总是依靠痛觉的强度,来感受自身个体的存在,来判断爱意的深浅,不是么。
她小心翼翼地把这个秘密藏在舌尖。
某个周五晚上,她在老位置抽烟,官俊臣突然出现在面前。
他校服整齐,肩上是还没卸下的书包。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凝固了。
季云清的第一反应是把烟藏起来,但很快改变了主意。她慢慢吐出一口烟圈,挑眉:
季云清“有事?”
官俊臣的视线从她指间的烟移到脸上,那双总是含笑的眼里写满震惊。他张了张嘴,最终低声说:
官俊臣“你妈让我来看看你怎么还没回家。”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突然,她凑近一步,故意将烟雾轻轻喷在他脸上。
官俊臣被呛得轻咳两声,却面不改色。他微微眯起眼,语气依然温和:
官俊臣“这么没礼貌,”
官俊臣“你说要是阿姨知道了会怎么样?”
季云清变了脸色,咬住下唇。那份倔强在眼底挣扎,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她别开脸,声音低了下来:
季云清“官俊臣,能不能不告诉阿姨?”
季云清“别老用这个威胁我……”
威胁真的是真的特别恶心下作的手段。
他静静看着她,目光在她微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线上停留片刻。
官俊臣“好。”
良久,他转身离开,
官俊臣“早点回家。”
那次之后,官俊臣果然守口如瓶。但两人在学校碰面时,气氛微妙起来。他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而她用更尖锐的言辞掩饰内心的不安。
季云清“这次月考又是第一?”
季云清“真厉害。”
她语带嘲讽。
官俊臣“你也不差,第二。”
他微笑回应。
这样的对话成了常态。表面上针锋相对,暗地里却共享着一个秘密。
高考后,季云清毫不犹豫选择了Z市的大学。她需要远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城市。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她意外得知官俊臣也选了Z大。
季云清“为什么?”
她忍不住问。
官俊臣“Z大的专业更适合。”
他答得平静。
大学给了季云清喘息的空间。她依然保留着小叛逆——耳骨上多了几个钉扣,偶尔会去酒吧坐坐。但她不再需要靠极端的反叛来证明自己了。
官俊臣总是不经意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同一门选修课,同一个食堂,同一个图书馆的角落。他不再与她较劲,反而会在她需要时递上一瓶水,或是在小组作业陷入僵局时提出关键建议。
渐渐地,季云清发现他并不那么讨厌。
他记得她不爱吃香菜,能就冷门话题侃侃而谈,偶尔的冷笑话能让她忍不住笑出声。
大二的一个雨夜,她在图书馆赶论文到很晚。出来时正发愁,一把伞悄无声息举过她头顶。
官俊臣“走吧,送你。”
官俊臣的声音在雨声中清晰。
雨滴敲打伞面,路灯在水洼里投下破碎的光影。他们并肩走在安静的校园里,第一次没有针锋相对,只是随意聊天。季云清发现,抛开成见,他们其实很聊得来。
毕业后,两人都留在Z市工作。
一次同乡会上,在熟悉的乡音和热闹中,他们自然而然地坐到了一起。聊童年趣事,聊C市变化,聊未来打算。
聚会结束,官俊臣深夜送季云清回公寓。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通往季云清公寓门的最后几级台阶。
空气里弥漫着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混合着从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酒气。同乡会上的喧嚣似乎还在耳边嗡鸣,此刻却被寂静的雨夜过滤得只剩余韵。
季云清从包里翻找钥匙,指尖带着微醺的轻颤,试了两次才对准锁孔。
“咔哒”一声,门开了,室内的黑暗迎面扑来。她侧身让开,声音比平时软糯几分:
季云清“进来吧,外面雨还挺大。”
官俊臣跟着她走进玄关,肩头的外套被细密的雨丝洇湿了一片深色。
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的路灯和城市霓虹透过未拉严的窗帘,在室内投下模糊的光影。
公寓里很安静,能听到彼此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淅淅沥沥、持续不断的雨声。
季云清“喝点水吗?”
季云清摸索着想去开灯,手腕却被官俊臣轻轻握住。
他的掌心很热,带着酒后的微烫,熨帖着她的皮肤。黑暗中,他的目光格外深邃,像是藏了两簇幽暗的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