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深水埗。午夜。
“金碧辉煌”夜总会的顶楼包厢里,烟雾浓得化不开。雪茄的辛辣混杂着昂贵的威士忌和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震耳的音乐被厚重的门隔绝在外,只剩下压抑的死寂。
闵玧其靠在宽大的真皮沙发里,指尖夹着的雪茄猩红一点,映着他眉骨那道旧疤,更添几分森冷。他面前的矮几上,散乱地丢着几张照片——一个欠下巨额赌债的鱼栏老板,昨晚被发现沉在避风塘的渔网里。手下阿泰垂手立在阴影中,大气不敢出。
阿泰其哥,‘和兴’那边…尾巴扫干净了。
阿泰低声汇报,声音干涩。
闵玧其没抬眼,只是从鼻腔里“嗯”了一声,目光却有些飘忽。他眼前晃过的不是鱼栏老板肿胀的脸,而是黄昏时分,深水埗旧街角那家小小的“墨香书屋”透出的暖光。

玻璃窗后,一个穿着米白色棉布裙的身影。苏南乔。她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将一本旧书放回高处的书架,侧脸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初雪。一缕碎发滑落颊边,她抬手轻轻捋到耳后。那一刻,窗外闪烁的霓虹、街市的嘈杂、他世界里所有的肮脏和血腥,仿佛都被那扇玻璃隔绝了。只剩下一种近乎刺目的“干净”。
那种干净,让他心头涌起一股暴戾的占有欲,像野兽看到了不容玷污的珍宝。
阿泰其哥
阿泰试探着又叫了一声。
闵玧其猛地回神,眼神瞬间恢复锐利如刀,甚至更冷了几分。

闵玧其和兴’那个场子,下个月初一,我要看到招牌换成‘和联盛’。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味道。阿泰心中一凛,连忙应是
同一时间,墨香书屋刚刚打烊。
苏南乔仔细地锁好店门,将“暂停营业”的小木牌挂好。她轻轻舒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深秋的晚风带着凉意,卷起地上几片落叶。她紧了紧身上单薄的针织开衫,抱着帆布包,快步走向回家的巷子。
然而,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最近半个月,生活变得莫名诡异。
先是店里收到没有署名的巨大花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散发着浓烈的香气,却让她感到窒息,最终被丢进了后巷的垃圾桶。接着是莫名其妙出现在她老旧信箱里的丝绒盒子——里面躺着一条钻石项链,切割面在昏暗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不知道退给谁,只能放在店门口显眼处。
更让她毛骨悚然的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上下班的路上,那辆低调的黑色平治轿车,像幽灵一样,总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出现。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的人,但那沉默的存在感,如同实质的压力,让她每次路过都心跳加速,手心冒汗。
今晚也不例外。刚拐进离家不远的那条相对僻静的小巷,昏黄的路灯下,那辆熟悉的黑色平治,就静静地停在前方十几米处的阴影里。
苏南乔的脚步猛地顿住,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转身就跑,但双腿像灌了铅。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就在这时,后排的车窗,无声地降下了一半。
昏暗中,只能看到一个男人冷硬的侧脸轮廓,以及眉骨那道在微弱光线下依然清晰可见的疤痕。他并没有转头看她,只是那么静静地坐着,指尖似乎夹着一点猩红的火光(雪茄)。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
整个世界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苏南乔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她能感觉到那两道视线,隔着夜色和距离,牢牢地锁定了她。冰冷,锐利,带着一种审视猎物般的专注。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车窗又无声地升了上去,隔绝了所有。黑色的轿车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引擎发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轰鸣,缓缓启动,悄无声息地滑入更深的夜色中,消失不见。
直到车尾灯彻底消失在巷口,苏南乔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大口喘息。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后背。她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那不是追求。
那是一种宣告,一种无声的、充满压迫感的警告。
她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兔子,被盯上了,无处可逃。
路灯将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深水埗的霓虹依旧在远处闪烁,编织着繁华与喧嚣的梦境,而她站在冰冷的巷子里,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这座城市的另一面——冰冷、危险、深不见底。
她知道,那个男人,闵玧其,“和联盛”的坐馆人,他的目光已经穿透了她平静生活的表象。她的世界,从这一刻起,彻底颠覆了。无形的牢笼,正随着那辆消失的黑色平治,缓缓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