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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困兽之舱

霓虹牢笼

冰冷的雨水像无数根钢针,刺穿着苏南乔单薄的衣衫,也刺穿着她混乱不堪的心。她在深水埗迷宫般的后巷里跌跌撞撞地奔跑,湿滑的地面让她几次险些摔倒。警笛声忽远忽近,如同索命的鬼嚎。每一次看到远处闪烁的警灯或可疑的人影,她都像受惊的兔子般立刻缩进更深的阴影里,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自由?

这冰冷的、充满恐惧的奔逃,就是她拼死抓住的“自由”吗?

手腕上,昨夜被闵玧其紧握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冰冷粘腻的触感,雨水冲刷不去,反而像烙印般灼烧着她的皮肤。他濒死时抓住她的本能,他苏醒后那震惊、狼狈又带着一丝茫然的复杂眼神,还有那句沉甸甸的“点解救我?”……这些画面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试图逃离的每一步都紧紧纠缠。

她恨他!恨他毁了她平静的生活,恨他把她拖入这血腥的泥潭!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逃离他、奔向未知的“安全”时,她心底却充满了巨大的、空落落的恐慌?仿佛不是她抛弃了那座囚笼,而是被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从灵魂深处硬生生剥离了?

“唔好跑!企定!”(别跑!站住!)一声严厉的呼喝突然从巷口传来!

苏南乔吓得魂飞魄散!两个穿着雨衣的军装警察正用手电筒扫射着昏暗的巷子,光束眼看就要扫到她藏身的垃圾箱后!

巨大的恐惧让她大脑一片空白!她不能被抓住!绝对不能!如果被警察带走盘问,她该如何解释自己?解释她和闵玧其的关系?解释昨夜安全屋的血腥?更可怕的是,如果“丧标”的人知道她落在警察手里……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不顾一切地转身,朝着巷子更深、更黑暗的尽头亡命狂奔!身后传来警察追赶的脚步声和警告!

慌不择路!她不知道自己跑向哪里,只知道要逃离那束光!逃离那象征着另一种“囚笼”的可能!雨水模糊了视线,脚下的路越来越泥泞,两旁的建筑也愈发破败低矮,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垃圾的腐臭。

她跑到了一个废弃的小码头边缘。几艘破旧的渔船在浑浊的海浪中起伏,发出吱呀的呻吟。前方是漆黑汹涌的大海,身后是追兵的脚步声!

完了!苏南乔绝望地看着无路可退的海面,冰冷的绝望瞬间将她吞噬。

就在这时,旁边一艘不起眼的、船舱用破旧油布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旧舢板,突然发出轻微的、有规律的叩击声!

笃…笃笃…笃…

那声音极其轻微,在风雨和海浪声中几乎难以察觉,但苏静文却猛地一震!这个暗号……在安全屋时,阿泰和手下联络时用过类似的!

是阿泰?还是“丧标”的人设下的陷阱?!

身后的脚步声和手电光束越来越近!苏南乔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赌一把!她没有选择!

她猛地扑向那艘舢板,用尽力气掀开油布的一角!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消毒水味和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扑面而来!船舱里漆黑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着,旁边似乎还有一个人影!

阿泰边个?!(谁?!)

阿泰那熟悉的、带着极度警惕和疲惫的声音低吼出来

同时,一支冰冷坚硬的枪口瞬间顶在了苏南乔的额头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浑身血液几乎冻结!她僵在原地,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线,看清了船舱里的景象——

阿泰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受伤的手臂用撕开的衣服草草捆扎着,血迹已经洇开。他眼神如同受伤的孤狼,凶狠地瞪着她。而他身后,躺在船舱冰冷潮湿的地板上,被破旧毛毯包裹着的,正是昏迷不醒、面如金纸的闵玧其!

他胸腹间的纱布透出刺目的暗红,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真的是他们!阿泰带着重伤的陈峻豪,走水路逃亡,竟然也到了这个废弃小码头!

苏南乔系…系我…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她拼命想逃离,命运却再次将她推回了这个男人的身边!

阿泰看清是她,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愕,随即是巨大的怒火!

阿泰你仲够胆出现?!兰姐呢?!(你还敢出现?!兰姐呢?!)

枪口依旧死死顶着她,显然认为她的出现极有可能是陷阱。

苏南乔我…我甩了她…有…有警察追我…

恐惧让她几乎失语。

就在这时,码头入口处传来警察的喊话声和更清晰的手电光束!他们追过来了!

阿泰脸色剧变!顾不上质问苏南乔,他眼神凶狠地扫了一眼昏迷的闵玧其,又看看外面逼近的危险,猛地一把将苏南乔拽进狭窄腥臭的船舱!力道之大,让她重重摔在冰冷湿滑的地板上,膝盖剧痛!

阿泰匿好!唔准出声!出声我就打死你!(藏好!不准出声!出声我就打死你!

阿泰低声咆哮,迅速将掀开的油布重新盖好,只留下一条极其狭窄的缝隙观察外面。他手中的枪,警惕地指向船舱入口,也若有若无地指向摔倒在闵玧其身边的苏南乔。

狭小的船舱瞬间被黑暗和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填满。浓烈的血腥味、汗味、潮湿的霉味混合在一起,冲击着苏南乔的感官。她摔得浑身疼痛,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阿泰那黑洞洞的枪口和外面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恐惧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旁地板上的闵玧其身上。

他离她那么近。近到她能清晰地听到他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痛苦的嘶声。近到她能看到他惨白脸上密布的冷汗,和紧锁的、充满痛苦痕迹的眉头。他胸腹间那片刺目的暗红,在黑暗中像一块灼烧的烙印。

昨夜亲手按压他伤口的触感,他抓住她手腕的冰冷,他苏醒时眼中的狼狈与疑问……所有的记忆碎片,在这样近的距离、这样浓烈的死亡气息中,变得无比清晰而尖锐。

她恨他入骨。

可看着他此刻毫无防备、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样子,听着他痛苦的呼吸,感受着这狭小空间里弥漫的、属于他的生命即将流逝的绝望气息……一种巨大的、无法抑制的酸楚和一种更深沉的恐惧,狠狠攫住了她。

她怕他死。

不是出于怜悯,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连她自己都恐惧的……本能?仿佛如果他此刻死在这里,死在她身边,她的一部分也会随之彻底死去,坠入永恒的黑暗。

外面的脚步声停在了码头边。手电光束在几艘破船上扫过。

“有冇见到可疑人物?”警察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

“冇啊阿Sir,落咁大雨,鬼影都冇只!”一个苍老的声音(附近的老渔民)回答。

光束在覆盖着油布的舢板上停留了几秒。船舱内,阿泰的肌肉绷紧如铁,呼吸屏住,手指扣在扳机上。苏南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漏出一丝声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冲破喉咙!

光束移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过了许久,外面只剩下哗哗的雨声和海浪的拍打声。

阿泰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懈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但手中的枪依旧没有放下。他转过头,在昏暗中,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死死地盯着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如鬼的苏南乔。

船舱里一片死寂。只有闵玧其越来越微弱、越来越痛苦的呼吸声,像钝刀一样,切割着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苏南乔抱着冰冷的膝盖,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她看着近在咫尺、生命垂危的闵玧其,看着阿泰那充满戒备和审视的目光,看着这散发着血腥和绝望的狭小牢笼……

她终于“逃”到了这里。

逃到了比安全屋更绝望、更危险的——困兽之舱。

而那条无形的血链,在雨夜的尽头,将她和他,再次死死地捆绑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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