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被拉长的墨,凌晨两点,檀园主卧只剩一盏暖橘壁灯。
雨刚停,潮汽从窗缝里爬进来,卷着桂花残香。
顾北辰弓着背坐在床沿,额角一层薄汗。
胃像被倒扣的铁爪攥住,钝痛一阵阵往上顶,连呼吸都带着酸苦的金属味。
他不想让楼下听见,指关节抵着腹部,青筋突起。
门被悄悄推开。
路千岁赤足进来,手里托一只小小的白瓷锅,锅身还烫,她用毛巾垫着。
灯光打在她脸上,映出鼻尖一点汗珠,像晨露。
“胃又疼了?”
她声音低,怕惊碎夜色。
顾北辰没应,只抬眼,那一瞬,他眼底浮着血丝,冷厉尽褪,像冰湖被凿开裂缝。
路千岁把锅放在床头柜,揭开盖,一缕热气裹着桂花香倏地升起,甜得温柔。
粥是现熬的——粳米提前泡过,粒粒开花;桂花是傍晚在院子里新摘的,用淡盐水冲过,还沾着雨意。
她怕他嫌甜,只放了一撮黄冰糖,微甜不腻。
顾北辰喉结动了动。
他习惯了美式、烈酒、黑咖,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像小时候路过江南外婆家,像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傍晚,像“家”这个字眼突然被翻译成嗅觉。
路千岁盛了一小碗,瓷勺碰碗壁,叮一声。
她跪在床边,舀一勺,先自己唇边试了温度,才递到他唇边。
“烫吗?”
顾北辰没接勺,只伸手,指腹落在她腕内侧的脉搏上,轻轻一按,像在确认什么。
然后,他低头,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
米粒软糯,桂花在舌尖绽开,带着一点点蜂蜜的后味,像有人用手掌熨平了胃里的皱褶。
疼痛奇迹般地松了松。
他抬眼,黑眸倒映她的脸,声音沙哑:“哪来的?”
“厨房。”
路千岁顿了顿,补一句,“我偷了李婶晒的桂花。”
顾北辰低笑,胸腔震得她指尖发麻。
他伸手,扣住她后颈,把人往前一带,额头抵着她额角,声音低到只剩气音:“再喂一口。”
第二口,他喝得更慢,像品酒。
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壁灯的光被水汽晕开,像一幅旧画。
路千岁跪得腿麻,想往后退,却被他揽住腰,掌心贴着她薄薄的睡衣,温度滚烫。
“还疼?”
她问。
“嗯。”
他答得含糊,鼻尖却蹭过她耳廓,呼吸滚烫,落在颈窝。
路千岁耳根瞬间红透,像被桂花染了色。
她推他,小声抗议:“顾北辰,我在给你治病。”
男人低笑,声音贴着耳膜:“你就是药。”
话落,他低头吻住她唇角,带着粥的甜与胃药的苦,像一场迟到的救赎。
吻不深,却足够让心跳失序。
路千岁手指蜷紧他衣襟,布料被揪出细小的褶。
顾北辰松开她,拇指擦过她下唇,声音哑得发黏:“以后半夜胃疼,就熬这个。”
“你当我是药膳师?”
她小声嘟囔。
“不。”
他指腹摩挲她腕侧淡青血管,声音温柔得近乎虔诚,“当我的家。”
窗外,最后一滴雨落在檐下铁马,叮一声。
夜彻底静了。
小瓷锅里的粥还剩半碗,桂花浮在表面,像雪夜里不肯熄灭的星。
顾北辰端着碗,一口一口喝完。
胃不疼了,胸口却涨得发酸。
他侧头,看路千岁收拾托盘,背影纤细,睡衣领口太大,露出锁骨下一点淡红——那是刚才吻时留下的。
他伸手,从背后环住她腰,下巴搁在她肩窝,声音低得近乎叹息:“路千岁。”
“嗯?”
“以后,别再让我一个人疼。”
女孩指尖一顿,转身,踮脚吻在他唇角。
“那就别生病。”
粥香未散,桂花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里,像一句无声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