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回红府后门，胸口还在“砰砰”直跳。方才被张日山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盯上的瞬间，他背后渗出的冷汗几乎浸透了整件衣襟。
他缩在墙角，急促地喘息着，周身忽然泛起细碎的银光，只一眨眼工夫，小小的身影便化作一条手腕粗的粉蛇。月光洒下，鳞片反射出温润的光泽，蛇尾灵巧地一卷，顺着墙根的小洞滑了进去。穿过回廊下的阴影时，它还不忘警惕地吐了吐信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嘶——”。
墙头上，张日山负手而立，玄色长衫在夜风中微微扬起。他注视着那抹消失在檐角后的粉色身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二响环，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那股气息，太熟悉了。他沉默片刻，终究转身跃下墙头，落地无声，像一片轻飘飘的落叶。
回到张府时，书房的灯依旧亮着，佛爷大概还在等消息。但他站在廊下踟蹰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回自己的院子。有些事，似乎还不到该说的时候。
红府东厢房里，“啪嗒”一声，沈清变回人形。小脸因跑动泛起红晕，他扑到床上时，被子被搅得乱七八糟。他却毫不在意地一头扎进柔软的被褥，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香味道，那是二月红特意为他熏上的安神香。眼皮沉沉，像挂了铅块般沉重，刚沾到枕头便昏昏沉沉地睡去。嘴角噙着一抹劫后余生般的笑意，连梦中都是甜蜜的滋味。
第二天清晨，沈清是被窗外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吵醒的。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刚打了个哈欠，就看见二月红端着一碗清粥走进来，眼底带着几分戏谑。
二月红昨天去哪儿野了？
二月红放下粥碗，伸手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指尖触碰到他发烫的耳朵时，动作顿了顿。
二月红怎么一大早就无精打采的，眼圈都青了
沈清心猛地一紧，慌忙低下头，小手揪着衣角，嘴巴抿得紧紧的，眼神飘忽不定地瞥向窗外，根本不敢直视二月红的目光。
二月红瞧着他这副心虚的模样，反而笑了起来。他屈指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
二月红好啦好啦，不追究你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他温和的眉眼上，漾开几分暖意。
二月红今天给你放个假，带你出去逛逛，怎么样？
沈清（儿童版）好诶！
沈清瞬间丢掉了所有心虚，眼睛亮晶晶如同两颗黑葡萄，兴高采烈地拍着小手从床上蹦下来，孩童特有的清脆嗓音充满雀跃。
或许是因为这具身体尚未长大，心思也单纯许多。刚才还忐忑不安的心事，此刻已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民国时期的街面远比沈清想象中的热闹。青石板路上车水马龙，黄包车夫吆喝着穿梭而过，路边的小贩推着木车叫卖。冰糖葫芦的甜香味混合着油条酥脆的气息随风飘散，引得他频频回头观望。
二月红跟在他身后，手里已经提了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糖画和风车。见他停在捏面人的摊子前，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索性站在一旁静静等候。
沈清（儿童版）师傅，您看这个！
沈清举着一个捏成小蛇模样的糖人跑过来，糖稀在阳光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芒。他踮起脚尖，将糖人送到二月红嘴边。
沈清（儿童版）快尝尝，很好吃的！
二月红笑着咬了一小口，看着他满足地舔着糖人，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竟比整日泡在戏园子里的日子更加清净自在了许多。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河边的早市。沈清正盯着卖糖炒栗子的铁锅发呆，忽然被角落里的螃蟹吸引了目光。
只见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蹲在那里，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袖口和裤脚打了好几个补丁，可他面前竹筐里的螃蟹个个青背白肚，螯钳张合之间透着一股生猛劲儿，看起来极为肥美。
沈清的视线顿时粘在了竹筐上，小舌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他拽了拽二月红的衣角，另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向螃蟹摊，眼睛瞪得溜圆，模样活脱脱像只馋嘴的小猫。
二月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看到那少年冻得鼻尖通红，却仍然认真地用稻草捆扎螃蟹，便走上前，温和地开口。
二月红这些螃蟹，我全要了。
少年愣了一下，随即手脚麻利地把螃蟹装进竹篓。二月红付了钱，拎起沉甸甸的竹篓，牵着蹦蹦跳跳的沈清往回走。
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宛如寻常人家的叔侄一般。
身后，那少年攥着手里的铜钱，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背影，若有所思，飞快地将空竹筐往肩上一扛，拔腿朝巷子深处跑去。
沈清趴在二月红牵着他的那只手上，晃悠着两条小短腿，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今晚的螃蟹到底是清蒸好还是红烧更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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