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红的指尖在最后一刻悬停在半空,终是无力地垂落下来。为张启山疗伤已耗尽他全部心力,额间的冷汗顺着鬓角滑下,洇湿了一片,而对方伤口处那抹黑气却依旧顽固地盘踞着,没有半分消散的迹象。
他闭了闭眼,眼底的疲惫如潮水般涌动,整个人的气场都沉了几分,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窗边的沈清忽然动了。小家伙先是盯着师傅紧锁的眉头,又瞥见张启山强撑着却难掩痛苦的表情,圆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小眉头也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一团。
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他的小短腿“噔噔噔”地跑进屋,直奔张启山而去。在二月红和张启山错愕的目光中,他仰起稚嫩的小脸,伸出温热的小手,轻轻覆在了张启山缠着绷带的手指上。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道奇异的暖光从沈清的掌心缓缓漫出,像初春解冻的溪流般淌进张启山的伤口。那一团盘踞不去的黑气仿佛寒冰遇上了烈火,“嗤嗤”几声轻响后便彻底消融无踪。
张启山闷哼了一声,只觉得四肢百骸骤然松快下来,原本撕裂般的痛感也随之烟消云散。他低头看着自己完好如初的手,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嘴唇微张,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满室寂静,连呼吸都放得极轻。还是二月红率先回过神来,他快步上前将沈清一把揽到身后,随即俯身看向怀里的小家伙,声音压得极低,却透着不容置疑的郑重。
二月红清儿,你的这种能力,绝不能让外人知道,听明白了吗?
沈清被师傅圈在怀里,能感觉到他手臂微微的颤抖,似是后怕又似是担忧。他连忙用力点头,小奶音里透着认真。
沈清(儿童版)嗯!我会小心的,师傅。
张启山也缓过神来,他稳稳站起身,对着沈清深深一揖,朗声道:
张启山张某今日欠你这份情,此生不忘。你的秘密,我张启山以性命担保,绝无第三人知晓。
二月红没有再多言,只是弯腰将沈清抱了起来。小家伙乖巧地搂住他的脖颈,小脑袋轻轻靠在他肩上,鼻尖萦绕着师傅身上熟悉的檀香。二月红抱着他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袍拂过门槛,只留下一道沉静的背影,仿佛方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不过是场短暂的幻梦。
二月红刚踏入那间雅致的居所,指尖还残留着沈清温热的体温,怀里的重量却突然一轻。
“扑通”一声闷响,怀中的孩童竟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通体粉色的小蛇,鳞片在烛火下泛着细碎的光芒。
沈清自己也懵了,圆溜溜的蛇眼瞪得更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在师傅面前变回了原形。恐惧瞬间攫住了它,细小的身子猛地一颤,尾巴尖不受控制地卷成一个圈,整个身子下意识地往墙角缩去。
墙角堆着半旧的琴囊,粗糙的布料擦过鳞片,带来些许刺痛,但沈清顾不上这些。它死死贴着冰冷的墙壁,蛇信子快速地吞吐着,发出细微的“嘶嘶”声,那是它极度害怕时才会有的反应。它能感觉到二月红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平日的温和,只有一闪而过的错愕,这让它抖得更厉害了。
沈清(蛇版)师……师傅……
它试图开口解释,喉咙里却只能挤出细碎的气音,根本发不出人声。完了,师傅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妖怪?会不会像镇上那些人说的那样,把自己当成不祥之物?救张启山时耗费的灵力还没恢复,此刻连维持人形的力气都没了,只能以这副模样暴露在最敬爱的人面前。
二月红站在原地,身形微微一顿。他垂眸看着那团缩在角落的小蛇,烛火在他眼睫下投下浅浅的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他缓缓蹲下身,动作放得极轻,似乎生怕惊扰那团抖得像秋风中落叶的小东西。
二月红清儿?
他试探着唤了一声。
这一声呼唤像惊雷炸在沈清耳边,它猛地将脑袋埋进腹部,整个身子团成了一个粉球,连眼睛都不敢露出来。
它怕看到二月红厌恶的眼神,更怕那双平日里总是温柔地替它整理衣襟的手,会毫不犹豫地挥过来。毕竟,谁会愿意自己的徒弟竟然是一条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