叙旧

池子里的水被搅得哗啦响，陈天翔正仰着头哼歌，脚趾头在水里一翘一翘的，浑然不觉危险逼近。我悄无声息地挪过去，盯着他那截露在水面的脚踝——小时候跟他挤一张床时就摸得门儿清，这小子别的地方还好，唯独脚底板碰不得，一碰能笑得滚下床。

“喂，你看那边那大爷，搓澡跟打仗似的。”我故意指着远处说话，趁他转头的瞬间，指尖飞快地往他脚底板一挠。

“嗷——！”他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蹦起来，水花溅得旁边大叔一脸，“张天子你找死！”

我早有准备，往旁边一躲，伸手又去挠他另一只脚。这家伙笑得直不起腰，手忙脚乱地踹水，结果自己没站稳，“噗通”一声坐回池子里，溅了我一身水。

“停、停！我错了我错了！”他抱着我的胳膊讨饶，眼泪都笑出来了，“再挠我真喘不上气了！”

我看着他红扑扑的脸，才慢悠悠收回手，故意板着脸：“知道错了？以后还抢不抢我辣条？”

“不抢了不抢了！”他连连摆手，趁我不注意，突然伸手往我胳肢窝一掏，“你以为就你会？”

我没防备，被他挠得闷笑出声，反手想去制住他，两人在池子里扭打起来，溅得满池子水响。旁边搓澡的大叔笑着骂：“俩半大小子，没个正形！”

闹到最后，我俩都累瘫在池边，浑身湿漉漉地喘气。陈天翔揉着笑得发酸的腮帮子，瞪我：“你小子今天不对劲，以前挠你两下就求饶，现在跟打了鸡血似的。”

我挑眉，刚想说“那是你不知道我这百年挨了多少揍”，又把话咽了回去，转而拧了把他胳膊上的水珠：“谁让你皮白肉嫩的，看着就好欺负。”

“滚！”他红着脸推我一把，眼神却亮得很，“明天还来打球不？我肯定赢你。”

“奉陪到底。”我看着他眼里的光，心里那点跨越百年的疏离感，彻底散了。

管他什么天魔殿主，什么修仙界恩怨。现在我就是张天子，是能跟陈天翔在澡堂子里打水仗、抢最后一块肥皂的少年。

至于那些黑卡和秘密，先藏在裤兜里，等明天太阳出来，再说。

从澡堂出来时，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晚风带着点凉意，吹在刚擦干的皮肤上，舒服得让人想叹气。陈天翔甩着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换下来的脏衣服，嘟囔着：“回家肯定得被我妈念叨，洗澡洗到现在。”

我看了眼手机，才八点多，忽然不想分开。修仙界独处了百年，此刻身边有个人叽叽喳喳，连空气都透着活气。“要不别回去了，”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找个酒店凑合一晚，明天直接去打球。”

他眼睛一亮，又有点犹豫：“我妈那边……”

“就说在王浩家睡，他爸妈不在家，顶得住。”我拍板，心里早有了谱——王浩那小子最讲义气，一个电话准能搞定。

找了家看起来干净的连锁酒店，我直接开了间双床房。陈天翔一进门就扑到床上打滚，抱着枕头蹭来蹭去：“比我家床软多了！早知道早出来住了。”

我把新买的手机充上电，看着他在另一张床上摆弄折叠屏，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像发现了新大陆。“你说这玩意儿，以后能玩全息游戏不？”他突然转头问我。

“说不定。”我靠在床头，想起修仙界的传讯玉简，那玩意儿可比手机麻烦多了，“以后想要什么，哥都给你买。”

“吹吧你。”他翻了个白眼，却把手机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边，“对了，明天打球我要带新手机去拍视频，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球王。”

“就你那水平？”我嗤笑，“小心被虐哭。”

“等着瞧！”他抓起枕头砸过来，我伸手接住，又扔了回去。俩人大闹了一阵，直到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皮开始打架。

关灯后，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路灯微光。我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忽然觉得很安心。修仙界的百年里，我习惯了在魔气环绕中警醒入睡，稍有异动便要拔剑，从未有过这样踏实的时刻。

“张天子，”黑暗里，陈天翔忽然小声开口，“昨天你出事的时候，我真吓坏了。”

我顿了顿，轻声说：“我知道。”

“以后别乱跑了。”他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初中还得一起呢。”

“嗯。”我应了一声，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纹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

是啊，还得一起呢。这三年，还有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