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齿轮世界的空气粘稠如液态金属，每一次呼吸都让陈夜的肺部灼痛。悬浮在中央的守匣人——已经完全看不出周明远的模样，更像一尊精心打造的青铜雕像——张开双臂，无数细小的齿轮从它体内分离，在周围形成一道旋转的屏障。
"三千年了，"守匣人的声音像是千万个齿轮同时摩擦发出的和声，"终于等到最后一个混沌体。"
陈夜脚下的"地面"由互相咬合的齿轮组成，随着他的移动不断变化形状。他尝试运转混沌之力，黑白交织的能量立刻在掌心凝聚。
"放了他们。"陈夜指向被锁链束缚的六个同学，"你的目标是我。"
守匣人发出刺耳的笑声，青铜面庞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精密运转的发条和齿轮："聪明的孩子。但你知道规矩——交易需要等价交换。"
一个齿轮突然飞向陈夜，在距离他半米处展开，变成一面青铜镜。镜中映出的不是陈夜现在的模样，而是一个婴儿——正是照片上那个戴着阴阳鱼玉佩的他。
"你的存在，换他们的自由。"守匣人说道，"走进匣子，我就放了这些孩子。"
玄霄子的灵体挡在陈夜面前："别听他的！匣子已经吞食了太多灵魂，一旦得到混沌体，它就能突破空间限制，侵蚀整个世界！"
陈夜当然明白这个道理。他观察着四周，寻找突破口。六个同学被锁链吊在半空，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只差最后一个位置就能完成阵法。而在他们下方，巨大的青铜匣子敞开着，里面是无尽的黑暗。
"我有个更好的提议。"陈夜突然冲向最近的一个齿轮，混沌之力包裹右拳，狠狠砸在齿轮中央。
"砰！"
齿轮爆裂，碎片四溅。被击中的齿轮恰好是维持李明锁链的能量源。锁链松动，李明的青铜躯体开始下坠。
守匣人发出一声怒吼，整个齿轮世界剧烈震动。无数小齿轮从四面八方射向陈夜，像一场金属暴雨。
"乾坤借法！"玄霄子掐诀念咒，一道金光屏障挡在陈夜面前。齿轮撞击在屏障上，发出雨打芭蕉般的密集声响。
陈夜没有停歇，继续向第二个同学冲去。但这次守匣人早有防备，地面突然升起一道齿轮墙，挡住去路。同时，李明的下坠停止了——新的锁链从虚空中伸出，重新将他吊起。
"没用的，混沌体。"守匣人冷笑，"在这里，我的意志就是法则。"
陈夜咬牙，突然改变方向，直奔中央的青铜匣子。这个举动显然出乎守匣人意料，齿轮世界的运转出现了短暂的紊乱。
"阻止他！"守匣人尖叫。
数十个巨大齿轮从天花板坠落，砸向陈夜。他灵活地闪避，但左臂仍被擦中，顿时鲜血淋漓。神奇的是，血液滴落在齿轮上，立刻腐蚀出一个个小坑，被血沾染的齿轮运转变得迟滞。
"纯阳之血！"玄霄子喊道，"用你的血画符！"
陈夜会意，用受伤的左臂在空中划出一道血符。随着最后一笔完成，血符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化作无数光箭射向四周。被击中的齿轮纷纷停滞，锁链开始松动。
守匣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整个身体解体，化作青铜洪流冲向陈夜。千钧一发之际，玄霄子的灵体膨胀数倍，挡在陈夜面前。
"记住！"玄霄子的声音在陈夜脑海中炸响，"匣子的核心是记忆！摧毁它的记忆！"
下一秒，青铜洪流吞没了玄霄子。陈夜眼睁睁看着那道灰色的道袍身影被无数齿轮撕碎，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无痕！"陈夜嘶吼，混沌之力因情绪波动而暴走。黑白能量从他体内爆发，形成一个漩涡，将周围的齿轮尽数搅碎。
守匣人重新凝聚身形，但明显虚弱了许多。六个学生从半空中坠落，青铜外壳出现裂纹。
"你毁了我三千年的收藏！"守匣人咆哮，"那就永远留在匣子里吧！"
青铜匣子突然射出一道青光，笼罩陈夜。他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身体开始分解成无数光点。最后的意识中，他扑向匣子，不是逃离，而是主动投入其中...
黑暗。然后是光。
陈夜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童年的院子里。阳光明媚，槐树花开，爷爷坐在藤椅上，向他招手。
"小夜，来，爷爷教你新的符咒。"
这熟悉的一幕让陈夜眼眶发热。他向前迈步，却突然停住——不对，爷爷已经去世多年，这只是幻象。
"很真实，不是吗？"守匣人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是你最早、最珍贵的记忆。匣子会从最美好的记忆开始吞噬，一点一点，直到什么都不剩。"
陈夜环顾四周，发现院子的边缘正在缓慢褪色，像被水浸湿的水彩画。爷爷的笑容依然慈祥，但手指已经变得透明。
"不！"陈夜冲向爷爷，却穿过了老人的身体——在这里，他只是一个旁观者，无法改变任何事。
场景突然变换。现在是初中教室，王浩正把篮球抛给他："夜仔，放学后单挑啊！"
陈夜伸手想接球，篮球却穿过他的手掌。教室的角落开始褪色，王浩的声音变得遥远。
一个接一个，陈夜最珍贵的记忆在眼前重演，又被一点点抹去。他像个幽灵，徒劳地想抓住每一片记忆碎片，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消失。
绝望如潮水般涌来。陈夜跪在虚无中，感到自己的存在正被慢慢擦除。这就是被匣子吞噬的感觉吗？先是记忆，然后是存在本身...
"玄霄子..."他喃喃道，"你说匣子的核心是记忆...但我的记忆正在消失..."
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划过脑海。
如果匣子靠吞噬记忆存在，那么它本身不也是一个巨大的记忆集合体吗？守匣人说过，每吞噬一个人，匣子内部世界就扩大一分...
陈夜猛地站起来，混沌之力在体内翻涌。他闭上眼睛，不再抵抗匣子的侵蚀，反而主动释放自己的记忆——不是让匣子吞噬，而是将自己的记忆作为武器，注入匣子的核心！
"你想吃我的记忆？"陈夜在黑暗中大笑，"那就吃个够！"
混沌之力全面爆发，陈夜主动拆解自己的记忆，将其化作无数光点，如病毒般注入匣子的运转体系。爷爷教他认字、王浩和他打篮球、无痕第一次现身...每一个记忆片段都携带着混沌之力，污染着匣子的纯净。
外界，现实世界中的青铜匣子剧烈震动，表面出现裂纹。守匣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开始崩解。
"停下来！你在破坏匣子的平衡！"守匣人的声音充满惊恐。
陈夜充耳不闻。他已经找到了匣子最脆弱的部分——那些被吞噬却仍在抵抗的灵魂。通过记忆连接，他看到了无数被囚禁的意识，其中就包括王浩的残存意识。
"夜仔？"王浩的虚影浮现，比其他人清晰许多，"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带你回家。"陈夜伸出手，"所有被匣子吞噬的人，我都会解救。"
王浩摇头："没用的...一旦被匣子吞噬，就再也..."
"不，"陈夜微笑，"我找到了方法。混沌之力可以逆转匣子的运转。"
王浩瞪大眼睛："但那样你会..."
"我知道代价。"陈夜平静地说，"准备好了吗？"
没有时间等回答。陈夜将混沌之力催动到极致，黑白能量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开始逆向旋转。随着漩涡转动，匣子内部的记忆开始倒流——被吞噬的灵魂一个个挣脱束缚，回归本体。
外界，六个学生的青铜外壳纷纷脱落，他们茫然地坐在地上，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校长周明远的身体软倒在地，一缕青铜色的雾气从七窍中飘出，在空中凝聚成守匣人最后的形态。
"不...不可能..."守匣人的声音越来越弱，"西王母的匣子...怎么会..."
"因为它选错了对手。"陈夜的声音从匣子中传出，"告诉西王母，三千年后，会有人去找她算账。"
最后一缕混沌之力注入，青铜匣子发出震耳欲聋的爆裂声，碎成无数片。守匣人的尖叫戛然而止，与匣子一起化为青铜色的尘埃，消散在空气中。
陈夜感到自己的存在开始消散。从脚开始，一点点化为光点。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仅是死亡，而是彻底的消失，就像从未存在过。
最后一刻，一缕金光从匣子碎片中升起，凝聚成玄霄子残存的灵体。老道士的身影淡得几乎看不见，但眼中的慈爱清晰可辨。
"值得吗？"玄霄子轻声问。
陈夜看着六个苏醒的同学，看着窗外恢复正常的校园，微笑回答："当然。"
玄霄子点头，伸手轻触陈夜的额头："那么，睡吧，孩子。三千年的轮回，终于结束了。"
陈夜闭上眼睛，任由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在晨光中...
阳光明媚的早晨，王浩在校门口碰到班长林小雨。
"早啊，王浩！"林小雨挥手，"听说你病好了？"
王浩挠挠头："啊？我生病了吗？"
"上周你不是请病假了吗？"林小雨疑惑地问，"算了，快走吧，要迟到了。"
两人走向教学楼，路过公告栏时，王浩突然停下。公告栏上贴着一张模糊的通知，似乎被水浸过，只能辨认出"休学"二字和一个模糊的名字。
"看什么呢？"林小雨回头问。
王浩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你最近怪怪的。"林小雨笑道，"对了，下午篮球赛别忘了，你可是主力。"
王浩拍拍篮球："忘不了。"
他们身后，公告栏上的通知突然脱落，随风飘走。阳光下，纸背面的水渍隐约形成一个阴阳鱼图案，转瞬即逝。
城市另一端，一家古董店内。老板正在整理新收的旧书，突然从箱底翻出一卷竹简。
"咦？这是..."
竹简上写着《玄羽秘录》四个古篆。老板好奇地展开，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
"怪事。"老板摇摇头，将竹简放到货架上，"说不定能卖给收藏家。"
窗外，一片槐树叶飘落，正好落在竹简上。树叶的阴影在竹简表面投下一个模糊的人形，转瞬即逝。
[全文完]
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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