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图书馆的玻璃窗上,像一串串断了线的珠子。花落踮起脚尖,将手中最后一本《园艺图鉴》塞回书架顶端,指尖轻轻抚过书脊,确保它与其他书籍完美对齐。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这么突然。"她心想,目光不自觉地飘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树影摇曳,雨帘密集得几乎看不清十米外的景象。这座位于城郊的图书馆在这样的雨天里显得更加冷清,除了角落里两位常驻的老读者,就只剩下她和值班的林姐了。
花落抬手看了眼腕表——下午四点二十分,距离闭馆还有四十分钟。她拢了拢耳边散落的碎发,继续整理手推车上的归还书籍。这些书需要按照编号准确归位,就像把迷路的孩子送回各自的家。
突然,图书馆的大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花落和两位老读者同时抬头望去。
一个浑身湿透的身影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脚边形成一小片水洼。那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制造的噪音,也不在乎全身湿透的狼狈,只是随意地甩了甩头发,像只刚从水里出来的大狗。
花落皱了皱眉,快步走向前台的储物柜,取出一条干净毛巾。
"您好,请用这个擦一擦。"她递上毛巾,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图书馆内请保持安静。"
来人接过毛巾,咧嘴一笑:"谢了。"她三下五除二地擦了擦脸和头发,然后把毛巾随意地搭在肩上,"这雨下得真带劲,我跑过三个街区都没躲开。"
花落这才有机会看清对方的样子——高挑的个子,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短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眼睛很亮,像是雨水中洗过的琥珀;左耳上三个银质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花雨。"对方突然说,伸出还带着水汽的手,"我叫花雨。"
"花...落。"她迟疑地握住那只手,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度和些许粗糙的茧子,"我是这里的图书管理员。"
"花落?"花雨眼睛一亮,"这名字真配你。"她的目光扫过花落素雅的米色连衣裙和整齐束在脑后的黑发,"像朵安静的花落在书架间。"
花落耳根微热,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直白评价,只好指了指墙上的告示牌:"请您注意不要在馆内留下水渍。如果需要借阅,请先办理读者证。"
花雨耸耸肩,把毛巾还给花落:"我先看看,有需要再找你。"说完,她转身走向文学区,湿漉漉的帆布鞋在地板上留下一串脚印。
花落叹了口气,拿起拖把默默跟在后面清理。透过书架间隙,她看见花雨毫无章法地穿梭在各排书架间,手指随意划过书脊,最后停在了古籍区的展示柜前。
"找到了!"花雨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花落听见。
花落放下拖把走过去,发现花雨正盯着展示柜里那本珍贵的《花间集》复制品——这是图书馆的镇馆之宝,虽然只是复制品,但也只在特定时间向有研究需求的读者开放阅览。
"抱歉,这本不能外借。"花落解释道,"如果需要查阅,请出示单位介绍信和身份证件办理特殊借阅手续。"
花雨转过头,雨水的气息混合着她身上某种类似松木的味道飘过来:"我就看看,不带走。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规定是为了保护这些珍贵的书籍。"花落站直身体,语气不自觉地变得严肃,"如果没有正当理由和完备手续,我不能让您接触它。"
两人对视了几秒,花雨突然笑了:"你知道吗?你认真起来的时候,眉头会皱成一个小山丘。"她伸手想碰花落的眉心,却在半空中停住,转而指向展示柜,"那至少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看它?"
花落下意识后退半步,心跳莫名加快:"每周三下午,有专人负责..."
她的话还没说完,花雨已经转身走向旁边的书架,抽出一本现代版的《花间集》注释本:"那就先看这个解解馋吧。"
花落松了口气,正准备离开,却听见身后传来"哗啦"一声——花雨转身时背包带勾住了书架边缘,一整排刚整理好的书籍如多米诺骨牌般倒下,有几本甚至滑到了走廊中央。
"天啊!"花落惊呼,立刻蹲下去抢救那些散落的书籍。
"我的错!"花雨也迅速蹲下帮忙,两人在狭窄的过道里手忙脚乱地捡拾书本,好几次手指差点相碰。
当最后一本书被放回书架时,花落抬头正要说话,却发现自己与花雨近在咫尺——她能看清花雨睫毛上未干的水珠,能数清她耳垂上的三个小孔,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拂过自己的脸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花雨的眼睛在图书馆柔和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透明的棕色,像是秋日里的琥珀,包裹着某种花落读不懂的情绪。
"你的眼睛..."花雨轻声说,"像晚香玉上的露珠。"
花落猛地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到了书架:"我、我去拿登记表。如果你真想看那本《花间集》,可以破例让你在馆内阅读一小时。"
她逃也似地走向前台,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失态。而身后,花雨的目光如影随形,像是夏日里最炽热的那缕阳光,让人无处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