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将《花间集》的借阅登记表推到花雨面前，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对方的手背，立刻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在这里填写姓名、联系方式和借阅时间。"花落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虽然原则上需要单位介绍信，但...如果你真的有研究需要，我可以破例。"
花雨挑眉看她，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这么信任我？不怕我带着你们的镇馆之宝跑路？"
"图书馆有监控。"花落指了指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回答太过生硬，又补充道，"而且你看上去...不像是会偷书的人。"
"哦？"花雨饶有兴趣地凑近了些，"那我看起来像什么人？"
花落闻到了她身上雨水混合着某种木质调香水的气息，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她后退半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职业距离："请...请先填表。"
花雨轻笑一声，没再逗她，低头填写表格。花落趁机打量这个奇怪的访客——她的字迹狂放不羁，笔画几乎要冲破表格的边框；左手腕上戴着一串木质珠子，随着书写动作轻轻碰撞；湿透的T恤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肩线。
"好了。"花雨将表格推回来，手指在桌面上敲出轻快的节奏，"现在我能看那本书了吗？"
花落点点头，取出钥匙打开展示柜。当她将《花间集》递给花雨时，两人的手指再次短暂相触。这一次，花落没有立刻躲开。
"你可以坐在3号阅览桌，那里光线最好。"花落指了指靠窗的位置，"闭馆前归还就行。"
花雨接过书，突然正色道："谢谢你的信任，我不会辜负的。"
这句认真的承诺与她之前玩世不恭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让花落一时不知如何回应。等她回过神来，花雨已经走向阅览区，湿漉漉的脚印在地板上留下一串痕迹。
花落叹了口气，再次拿起拖把。
"那女孩是谁？"林姐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从没见过她。"
"新读者，叫花雨。"花落继续拖地，避开林姐探究的目光，"她对《花间集》很感兴趣。"
林姐啜了一口茶："看着不像做学问的人。你让她碰展示柜的书了？老周知道会不高兴的。"
花落的手顿了顿："她...很有见解。"
"见解？"林姐轻笑，"小落啊，你太单纯了。那身打扮，八成是艺术区那帮搞涂鸦的。上周市政才刚清理了他们在一面历史墙上的'作品'。"
花落没有接话。她不喜欢以貌取人，况且花雨眼中的热切不像是装出来的——那种看到心爱之物时才会有的光彩，她在许多真正爱书的人眼中都见到过。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花落心不在焉地整理着新到的期刊，目光却不时飘向阅览区。花雨全神贯注地翻阅着《花间集》，时而皱眉，时而微笑，偶尔还会拿出一个小本子记录什么。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金边。
闭馆铃声响起，花雨准时将书归还到前台。
"看完了？"花落接过书，仔细检查有无损坏。
"没有。"花雨坦然承认，"太有意思了，一周时间根本不够。我能续借吗？"
花落犹豫了："按规定，展示柜的书籍不能外借..."
"求你了。"花雨双手合十，眼睛亮晶晶的，"我保证完好无损地送回来。你看，我今天连个折角都没留下。"
确实，书本保存得近乎完美。更让花落惊讶的是，花雨对书中几处冷僻注释的理解甚至比她这个图书管理员还要深入。
"好吧。"花落听见自己说，"但最多一周，而且不能再续借了。"
花雨欢呼一声，差点跳起来："你真是天使！我该怎么感谢你？"
"按时归还就是最好的感谢。"花落微笑着说，这是她今天第一次对花雨露出真心的笑容。
花雨盯着她的笑脸看了几秒，突然说："你笑起来真好看，应该多笑笑。"
花落的脸"腾"地红了，匆忙低头填写借阅记录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明天见，小花落。"花雨挥挥手，背着包离开了图书馆。
花落抬起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人真是奇怪——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却表现得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
第二天早晨，花落提前半小时到馆，不知为何特别仔细地整理了仪表，甚至抹了一点唇膏。开馆后，她时不时望向大门，却始终没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等人？"午休时，林姐意味深长地问。
花落摇摇头，咬了一口三明治："没有。"
下午三点，就在花落几乎要放弃期待时，花雨推门而入。她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工装衬衫，头发似乎刚洗过，蓬松地卷曲着。她没有去书架区，而是径直走向前台。
"给你的。"她将一个纸袋放在柜台上，"谢礼。"
花落疑惑地打开纸袋，里面是两个精致的抹茶马卡龙。
"我自己做的。"花雨得意地说，"在法国学过一点甜点。"
花落惊讶地看着她："你...会做甜点？"
"不像吗？"花雨笑着反问，"尝尝看，保证不比专卖店的差。"
花落小心地咬了一口，酥脆的外壳和绵密的内馅立刻在口中化开，甜度恰到好处。
"好吃吗？"花雨期待地问。
花落点点头："很好吃，谢谢。但你不必这样..."
"我喜欢做东西给别人吃。"花雨打断她，"尤其是给懂得欣赏的人。"说完，她转身走向阅览区，从包里掏出《花间集》开始阅读。
花落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泛起一丝暖意。
接下来的几天，花雨每天都准时出现在图书馆。她总是先在前台和花落聊几句，然后去阅览区看书直到闭馆。有时会带些小点心，有时是一朵路边摘的野花。她们聊的话题也从书籍逐渐扩展到音乐、电影和各自喜欢的食物。
第四天下午，花雨没有来。花落盯着大门看了一整天，连林姐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
"那个艺术区的女孩今天没来？"闭馆时，林姐状似随意地问。
花落摇摇头，努力掩饰失落："她的借阅期到明天截止。"
"说不定已经忘了这回事。"林姐拍拍她的肩，"艺术生都这样，三分钟热度。"
花落没有反驳，但心里却不认同。花雨看《花间集》时的专注眼神不是装出来的。
第二天一早，花落刚到馆就发现《花间集》已经躺在还书箱里了。她急忙取出检查，书本完好无损，只是里面夹了一张陌生的书签。
那是一张手工制作的书签，材质像是某种特殊处理的树皮，边缘不规则却打磨得十分光滑。书签正面用极细的笔画着一幅画——图书馆的一角，阳光透过高窗洒落，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女孩踮着脚整理书架，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柔和。
那是她自己。
花落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翻到书签背面，发现一行小字："谢谢你借我这本书。——Y"下面还有一个几乎看不清的地址。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林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花落下意识将书签藏进手心："没什么，就是检查一下还回来的书。"
整整一天，那张书签像一块烧红的炭，灼烧着花落的口袋。她不断回想着花雨画画时的样子——她是什么时候观察到自己整理书架的？又为何要画下来？背面的地址是什么意思？是邀请吗？
下班后，花落站在图书馆门口犹豫了很久。理智告诉她应该直接回家，忘记这张书签和那个奇怪的女孩；但心底有个声音却不断怂恿她去寻找答案。
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理智。花落按照书签上模糊的地址，踏上了前往城郊艺术区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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