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花落工作时总会不自觉地摸向口袋里的树皮书签。花雨工作室里那幅《图书馆的精灵》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自己竟然成了别人艺术创作的主角，这种体验前所未有。
"小落，古籍区的调阅清单。"林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今天怎么老是走神？"
"抱歉。"花落接过清单，指尖在纸面上轻敲，"林姐，你知道艺术区那边有个壁画师叫花雨吗？"
林姐的眉毛几乎要飞进发际线："你去找她了？我就知道！那种人最会蛊惑小姑娘。"
"她不是那种人。"花落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她对《花间集》的理解比很多中文系教授都深刻。"
林姐摇摇头，往她手里塞了张传单："周五有个本土艺术家座谈会，老周让你代表图书馆去。离那些艺术疯子远点，他们专会骗你这种乖女孩。"
花落低头看传单，瞳孔骤然收缩——活动海报的设计风格与花雨的画如出一辙。
午休时，她躲在员工休息室拨通了花雨的电话。
"小花落？"花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背景音嘈杂，有金属碰撞的声响，"我正在焊铁架，你那边能听清吗？"
"周五有个艺术座谈会...我看到海报了，设计很像你的风格。"
"那就是我的活儿！"花雨的笑声夹杂着电焊声，"你要来？我可以给你留前排座位。"
花落捏紧话筒："不，我是...代表图书馆参加。"
"太棒了！结束后我带你去看新完成的壁画。"花雨顿了顿，"对了，你那天给我的植物结构建议很有用，我想请你再看看其他几幅。"
花落咬住下唇："我可以...下班后过去。"
电话那头突然安静了几秒。
"真的？"花雨的声音突然变得柔软，"我是说...太好了。需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我记得路。"花落说完就后悔了，这话显得她多期待似的。
挂断电话，花落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她从未主动提出要去见什么人，这种陌生的冲动让她既兴奋又害怕。
下班后，花落站在图书馆门口深呼吸三次才迈开脚步。今天的艺术区比上次热闹，街头艺人在表演，小酒吧门口挂着彩灯。她小心避开人群，来到花雨的工作室楼下。
这次门没锁。她轻轻推开门，楼梯间回荡着爵士乐的声音。走到三楼，工作室的门大敞着，花雨背对着门口，正踮脚往高处涂抹颜料。
花落敲了敲门框："花雨？"
"来了！"花雨转身时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手里的颜料盘飞了出去，蓝色颜料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好溅在花落的白色衬衫上。
两人同时呆住。
"对不起！"花雨跳下梯子，抓起一块抹布就往花落身上擦，"我太激动了，这颜料是可洗的...大概。"
花落低头看着衬衫上晕开的蓝色，像一朵绽放的花："没关系。"
"你穿白色太好看了，我都没忍住破坏它。"花雨丢开抹布，拉着她来到工作台前，"看，我按你说的修改了。"
桌上摊开着几幅新完成的画作，将传统花卉与现代元素融合得比上次更加和谐。花落惊讶地发现，花雨甚至在一些细节处标注了拉丁学名。
"你查了植物志？"
花雨挠挠头，耳根发红："想给你个惊喜。其实...我不太会查资料，在图书馆转了半天差点被管理员赶出去。"
花落想象着花雨在图书馆横冲直撞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下次可以问我。"
"说到这个，"花雨突然正经起来，"周五的座谈会，有个环节需要图书馆配合。我想申请在古籍区做个小型展览，把《花间集》里的花卉诗词和我这些画作并置展示。"
花落瞪大眼睛："古籍区从不外借做展览..."
"所以才需要你帮忙啊。"花雨双手合十，"老周最信任你了，你去说肯定行。"
"这不合规定..."
"规定规定，"花雨学着她的语气皱眉，"小花落，世界是靠打破规则才进步的。"
花落摇头："知识需要规则保护，否则早就失传了。"
"但知识也需要被看见才有生命！"花雨抓起一幅画，"你看，这朵海棠如果只藏在古籍里，永远只是黑白描述。但当我把它画出来，赋予色彩和质感，它就能打动21世纪的人。"
花落望着那幅画，不得不承认花雨说得有道理。画中的海棠娇艳欲滴，仿佛能闻到香气。
"我可以...试着向馆长提议，"她终于松口，"但不能保证成功。"
花雨欢呼一声，抱起她转了个圈。花落惊呼着抓住她的肩膀，两人距离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抱歉，"花雨赶紧放下她，耳朵通红，"我太高兴了。"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花落低头整理被弄皱的衣服，发现工作室角落里多了张折叠床。
"你...住在这里？"
花雨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哦，有时候通宵工作就睡这。房东在楼下给我留了卫生间和简易厨房。"
"没有家人一起住吗？"话一出口花落就后悔了。
花雨的表情黯淡了一瞬："养父母在城北有别墅。我大学毕业后就搬出来了，他们...不太认同我的创作方向。"
花落想起那张照片中拘谨的小女孩："所以你才这么坚持自己的风格。"
"什么？"
"没什么。"花落转移话题，"座谈会的事，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花雨眼睛一亮，拉着她开始详细讲解展览构想。两人头碰头地翻阅资料，花落不时提出分类建议，花雨则用彩色便签做标记。不知不觉，窗外已华灯初上。
"这么晚了！"花落看了眼手表，急忙起身，"我得走了。"
"我送你。"花雨抓起一件外套，"这附近晚上不太安全。"
下楼时，花落踩空了一级台阶，花雨迅速揽住她的腰。那一瞬间，花落闻到了她身上颜料与松木混合的气息，心跳骤然加速。
"小心。"花雨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温柔。
走出大楼，艺术区的夜生活正热闹。街头乐队的歌声飘荡在空气中，几个年轻人围着铁桶点燃的篝火喝酒聊天。
"这里晚上比白天有意思。"花雨边走边说，"有时候我会在凌晨出来画街头涂鸦，那种感觉...就像整个城市都是我的画布。"
花落想象着花雨在夜色中挥洒颜料的样子，突然有些羡慕她的自由："我从没做过任何...出格的事。"
"比如？"
"比如深夜不回家，或者在墙上画画。"花落顿了顿，"甚至没逃过课。"
花雨大笑："那你现在就在做最出格的事——和一个刚认识不久的'艺术疯子'在晚上逛街头。"
花落也笑了。确实，对一向循规蹈矩的她来说，这已经是冒险了。
公交站前，花雨突然说："周五结束后，不管展览申请成不成功，我都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秘密。"花雨眨眨眼，"算是谢谢你帮我修改画作。"
公交车来了，花落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花雨站在路灯下朝她挥手，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像一幅剪贴画。
回到家，花落脱下染了颜料的衬衫，犹豫片刻后没有马上清洗。她把衬衫举到面前，蓝色颜料已经干涸，形成独特的水纹图案。
她想起花雨说过的话——"世界是靠打破规则才进步的"。
也许，一点点越界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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