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景仁宫大门轰然紧闭,落锁声如同丧钟,宣告着一个曾经温婉贤淑的妃子政治生命的终结。三皇子萧景珩被乳母嬷嬷抱着,哭喊着“母妃”被强行带离,那撕心裂肺的稚嫩哭声,如同一把生锈的钝刀,在深秋寂寥的宫道上拖曳出长长的血痕,也割在每一个听闻者的心上。
消息传到听雨轩时,沈知微正坐在窗下,指尖捏着一枚莹白的棋子,对着面前一副残局。棋枰之上,黑白交错,杀机暗藏。她落下一枚白子,动作轻柔,却带着一种斩断生机的决绝。
春枝将探听来的消息细细禀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后怕:“……德妃娘娘哭晕过去好几次,三皇子被抱走时,嗓子都哭哑了……陛下这次……是真的震怒了。”
沈知微的目光落在棋盘上,仿佛在审视着某个关键的落点。德妃倒了,三皇子离膝。这结果,比她预想的更快,也更惨烈。皇帝的反应,与其说是为淑妃流产痛心,不如说是对那隐藏在暗处、竟能在他眼皮底下完美作案并逃脱的“真凶”的暴怒与忌惮。
“彩云的死,查得如何?”沈知微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波澜。
“说是失足落井,”春枝摇头,“内廷司查了,井边湿滑,又有青苔,她当晚心神恍惚,一脚踏空……似乎……没有人为痕迹。”她的话语里充满了不确定。一个刚完成“加固香囊针脚”任务的贴身大宫女,转眼就“失足”身亡?这也太巧了。
“心神恍惚?”沈知微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是灭口灭得干净利落罢了。彩云,这条关键的线,被彻底斩断了。她端起手边的药碗,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的苦涩。这是张之龄新开的方子,拔除鬼影藓余毒的同时,也在调理她被那慢性“安神药”损伤的根基。她仰头,将药汁一饮而尽,喉间翻涌的苦意让她微微蹙眉,眼底却是一片冰封的清明。
彩云这条线断了,但她的局,才刚刚开始收网。
紫宸殿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萧彻盯着御案上那枚被张之龄从香囊夹层里剔出的、微乎其微的夹竹桃花粉,以及旁边那盒被证明“无毒”的安息香。物证矛盾,人证(彩云)已死,德妃喊冤,淑妃恨意滔天……一切线索都指向一个精心设计的死局!
他烦躁地将奏报扫落在地!帝王的无力感如同毒藤,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掌控着万里江山,生杀予夺,却揪不住后宫这阴沟里的一条毒蛇!
“王德全!”萧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暴怒,“藏秋阁那边……掘地三尺,可曾找到什么?!”
藏秋阁!这是他心中另一根刺!淑妃流产案发前,沈知微身边的宫女曾“无意”向他透露,在御花园偏僻的藏秋阁附近,撞见柳贵妃宫里的太监鬼祟埋物!他当时并未全信,只命人暗中留意。如今淑妃案陷入僵局,他不由得将两件事联系起来。
王德全连忙躬身:“回陛下,奴才亲自带人去的。按……按那宫女指的大致方位,在阁楼后窗下三尺深的地方……挖出了这个!”他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个沾满泥土的油布包。
萧彻接过,入手沉甸。他屏退左右,亲自解开层层油布。当里面的东西显露出来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枚扳指!
材质非金非玉,色泽沉郁如墨,造型古朴厚重。更重要的是,扳指内侧,清晰地镌刻着一个繁复的徽记——云雷纹环绕,中间那诡异的符号,与他拇指上那枚,与柳贵妃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柳家的徽记!
一股冰冷的寒气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柳氏!果然是柳氏!她虽被禁足,但柳家的势力从未真正沉寂!这枚被深埋的扳指,是联络的信物?还是某个见不得光的指令?藏秋阁地处偏僻,正是传递消息、埋藏秘密的绝佳地点!彩云加固香囊……会不会就是接收指令后,伺机将夹竹桃花粉混入香囊夹层的关键一环?!淑妃流产,德妃被废,柳贵妃借刀杀人,一石二鸟!既除掉了威胁她地位的新孕妃嫔,又嫁祸给与她分庭抗礼的德妃!好毒的计!好深的心机!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疑点,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合理的解释!怒火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萧彻仅存的理智!柳氏!她竟敢!她竟敢在被他警告之后,变本加厉,用如此阴毒的手段残害皇嗣,愚弄于他!
“柳氏!”萧彻猛地一掌拍在御案上,坚硬的紫檀木发出沉闷的巨响!他眼中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杀意,“好!好得很!朕倒要看看,是你柳家的根深,还是朕的刀快!”
他不再犹豫,厉声喝道:“王德全!传朕旨意!贵妃柳氏,禁足期间不思悔改,阴结外臣,戕害皇嗣,构陷妃嫔,罪不容诛!褫夺贵妃封号,降为庶人!即刻打入冷宫!非死不得出!柳家一应外臣,凡五品以上者,停职待参!交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严查其结党营私、戕害皇嗣之罪!”
雷霆之怒,轰然降下!这一次,不再是警告,而是彻底的清算!柳贵妃,连同她背后的柳家,被这突如其来的、裹挟着帝王滔天怒火的旨意,瞬间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旨意如同飓风,席卷整个后宫!玉芙宫的大门被粗暴撞开,曾经高高在上、艳冠群芳的柳贵妃,如同破败的玩偶,被粗使嬷嬷毫不留情地拖拽出来,华丽的宫装被撕扯,珠钗散落一地。她哭喊着,咒骂着,挣扎着,声音凄厉绝望,最终被堵上嘴,拖向那象征着死亡与绝望的冷宫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