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有些凝滞地从洞口跃下，落地的瞬间，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大部分是上面那些杀手的，但……顾凛借着洞口透下的微弱光线，看到他左侧腰肋处的深色礼服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色的布料被浸染得更加暗沉。
他受伤了。而且不轻。是在刚才扑倒我时中的枪？还是在上面搏杀时被伤到的？
他站在几步之外，背对着洞口微弱的光源，高大的身影在轿厢内投下浓重的阴影。脸上沾着飞溅的血迹，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不明，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他那红酒的信息素，带着浓烈的血腥和一种近乎狂暴的余波，在狭小的空间里无声地翻滚、咆哮。
他沉默地看着顾凛，或者说，是看着顾凛此刻狼狈不堪的样子——沾满血污的脸，被汗水浸透的头发，剧烈起伏的胸膛，以及……那因信息素失控和剧烈痛苦而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
空气凝固了。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无声碰撞的信息素在激烈交锋。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几个世纪。
终于，傅承渊动了。他抬起手，不是指向顾凛，而是指向他西装内侧的口袋。动作牵动了腰间的伤口，他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动作依旧稳定。
他掏出的不是武器。是一个小巧、扁平、看起来极其昂贵的钛合金盒子。他用沾着血迹的手指，“咔哒”一声弹开盒盖。里面，一枚全新的、闪烁着精密银色冷光的超强效抑制贴片，静静地躺在黑色天鹅绒衬垫上。
他拿着盒子，一步一步，走到顾凛面前。
每一步都踩在凝固的血泊和冰冷的金属地板上，发出轻微而粘稠的声响。那顶级Alpha的压迫感，混合着浴血后的戾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如同实质的山岳，随着他的靠近层层压来。
他在顾凛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带着血污和硝烟气味的Alpha气息扑面而来，霸道地侵染着每一寸空间。他伸出那只没沾太多血的手，指尖捏起那枚崭新的抑制贴片。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枚冰凉的贴片，不容抗拒地、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重重地按在了顾凛后颈那如同火山口般灼痛、疯狂搏动的腺体之上！
“呃——！”
冰冷的阻隔材料接触到滚烫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强烈的刺激和短暂的剧痛，随即是一种近乎虚脱的、被强行镇压的麻木感。那股疯狂肆虐、即将彻底撕裂顾凛神智的Omega信息素风暴，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摁住，虽然依旧在屏障下痛苦地翻腾，但总算被暂时压制了下去。
顾凛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因为骤然卸去一部分重压而晃了晃，后背重重抵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才勉强站稳。抬眼，对上傅承渊近在咫尺的目光。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审视、评估、冰冷的余怒，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连他自己可能都未曾察觉的复杂。他按在顾凛后颈的手指，在贴片压实的瞬间，并没有立刻收回。隔着冰冷的抑制贴片和手套，那指尖的温度似乎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灼热。
轿厢外，由远及近，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和消防车的鸣笛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救援终于到了。
傅承渊收回了手，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仿佛烙印。他后退一步，拉开了那令人窒息的距离，脸上所有的情绪瞬间收敛，重新凝固成一片深不可测的寒冰。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与共的搏杀，那暴烈的信息素冲撞，那近乎粗暴的援手，都只是一场幻觉。
他转过身，不再看顾凛，面对着即将被外部力量破开的电梯门，只留下一个冷硬如磐石的背影。
银翼集团顶楼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将整个城市的璀璨灯火框成一幅流动的画卷。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雪茄、旧皮革和顶级Alpha信息素混合而成的冷冽气息，如同无形的疆域标记。
顾凛站在那张宽大得能当床用的红木办公桌前，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强行归鞘的利刃。身上的制服还带着洗不掉的硝烟和隐约的血腥味，与这奢华冰冷的环境格格不入。
没有废话。顾凛抬手，将两样东西干脆利落地拍在光滑如镜的桌面上。
第一样，是警局的正式辞职信函。纸张边缘平整，印着警徽，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
第二样，是那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盒。盒盖打开，里面整整齐齐躺着三枚崭新的、高强度Omega信息素抑制贴片。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顶灯光线下反射着刺目的光。这是警局的“装备”，也是顾凛作为卧底顾凛的最后标志。
桌面冰凉坚硬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傅先生，” 顾凛的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任务结束。辞呈已交，装备归还。我的身份暴露，继续留下毫无意义，只会成为不可控的风险因子。所有关于‘红泪’非法渠道的初步线索和分析报告，已按程序移交专案组。后续追查，与我无关。”
顾凛刻意强调了“移交专案组”和“与他无关”。划清界限。彻彻底底。
傅承渊坐在宽大的高背椅里，身影几乎陷在阴影中。他手里把玩着一支纯金的钢笔，笔尖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的光点。从顾凛进来、放下东西、说话，他始终没有抬头。那份沉默带着巨大的压迫感，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直到顾凛说完最后一句话。
他终于动了。不是抬头看顾凛，而是缓缓地、极其随意地伸出两根手指，夹起了桌面上那张代表着警局最后身份的辞职信函。
他的目光落在信函上，像是在阅读什么无关紧要的备忘录。然后，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他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开始不紧不慢地、极其优雅地……撕扯。
“嘶啦——嘶啦——”
纸张被撕裂的声音，在极度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异常刺耳、惊心。那印着警徽的辞职信，在他手中如同脆弱的枯叶，被轻易地撕成两片、四片、无数片细碎的纸屑。
他松手。白色的碎纸如同被肢解的蝴蝶，纷纷扬扬地飘落在光洁如镜的深色桌面上，也飘落在旁边那个装着抑制贴片的银色金属盒上。无声，却带着一种极致的轻蔑和践踏。
顾凛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他这是什么意思？羞辱？宣告他对一切的主宰权？指关节在身侧瞬间捏紧，发出轻微的咔吧声。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顶级Alpha那红酒的信息素无声地弥漫、加重，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冰冷威压。
撕碎了辞职信，傅承渊像是做完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终于抬起了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越过桌面上的纸屑和抑制贴片，如同实质的冰锥，直直地刺向顾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沉静的、深不可测的寒意。
然后，他动了。不是起身，而是从座椅旁拿起一份明显早已准备好的、更厚的蓝色文件夹。文件夹的封面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冰冷的空白。
他将那份蓝色文件夹，用一种近乎缓慢的、带着某种仪式感的力道，推过桌面上散落的白色纸屑，一直推到顾凛的面前。
文件夹的边缘，停在了距离顾凛指尖不足一寸的地方。
“顾凛，” 他开口了。声音低沉平缓，没有任何波澜，却比刚才撕碎纸张的动作更具穿透力，“‘红泪’只是冰山一角。它背后的人，三年前就开始编织这张网。下一个目标……”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顾凛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
“……是‘银翼’的首席Omega信息素研究员。”
顾凛的呼吸在听到那个词时，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Omega信息素研究员……
傅承渊身体微微前倾，双臂撑在桌面上，那红酒的信息素如同无形的浪潮，随着他的动作向前推进，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将顾凛笼罩其中。他盯着顾凛，那双眼睛在顶灯的光线下，清晰地映出顾凛瞬间绷紧的身影。
“合作吗？” 他抛出问句，语气却笃定得如同陈述事实，“这次，用你真实的身份——Omega的身份，做饵。”
用我做饵？像摆在砧板上的鱼？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暴戾气息猛地从胸腔炸开！理智的弦在瞬间崩断！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顾凛的身体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右手闪电般探向腰后——那里空空如也，警用配枪早已在任务结束后被收回。但这无关紧要！
手指触碰到战术腰带内侧冰冷的硬物——那是顾凛从不离身的备用武器，一柄短小精悍、带着锯齿刃口的特制战术折刀！
“唰！”
刀刃弹出，带起一道森冷的寒光！没有丝毫犹豫，顾凛一步踏前，身体如同捕食的猎豹前倾，左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那些纸屑和金属盒都跳了一下！同时，握着战术折刀的右手，带着全身的力量和滔天的怒火，狠狠向前递出！
冰冷的刀尖，精准无比地抵在了傅承渊的咽喉正中央！
刀尖压下的瞬间，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喉结的坚硬轮廓，以及皮肤下颈动脉沉稳有力的搏动！只需要再往前一丝，就能刺破那层薄薄的皮肤，切断致命的血管！
办公室内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流淌。桌面上，被撕碎的辞职信纸屑如同苍白的雪。
顾凛隔着那张象征着他权势的巨大办公桌，身体前倾，手臂绷直如铁，刀尖死死抵住他的命门。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冰棱，死死钉在他脸上。胸膛因剧烈的情绪而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近乎血腥的气息。
空气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顶级Alpha的信息素如同被激怒的深海巨兽，带着冰冷的狂怒和毁灭性的威压，轰然爆发！整个空间仿佛都在这种无形的力量下震颤、呻吟。那磅礴的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岳，狠狠砸在顾凛的脊背上，试图将他压垮、碾碎！
顾凛咬紧牙关，牙龈几乎渗出血来。抵住他咽喉的刀尖，纹丝不动！后颈的抑制贴片在双重压力下传来灼痛，但他不能退！一丝一毫都不能！
傅承渊依旧坐在那张象征着他无上权力的高背椅里。
被顾凛冰冷的刀锋抵住最脆弱的咽喉，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濒临死亡的恐惧或愤怒。甚至，连一丝意外的波动都没有。只有一片沉静如万年寒冰的深邃。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从抵在自己咽喉的、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刀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顾凛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的手，扫过顾凛紧绷如弓弦的手臂，扫过顾凛因暴怒和对抗而剧烈起伏的胸膛，最后……牢牢地锁定了顾凛的眼睛。
四目相对。
他的眼底，没有惊涛骇浪，只有一片能将人灵魂都冻僵的、死寂的平静。那平静之下，却翻涌着一种更令人心悸的东西——一种近乎残忍的洞悉，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对峙中。
傅承渊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丝弧度。
那不是笑。那是一种冰冷到极致、也危险到极致的嘲弄。
他动了。
不是去格挡那致命的刀锋，也不是向后躲避。在刀尖依旧死死抵住他咽喉皮肤的情况下，他微微地……低下了头。
一个细微的、带着绝对挑衅意味的动作。
他微垂的眼睫，在顶灯的光线下投下小片阴影。视线，落在了顾凛紧握着刀柄、因过度用力而指骨发白的手上。
然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在刀锋随时可能刺破皮肤的致命距离下——
傅承渊微微侧过头，动作优雅而缓慢，如同猛兽在审视猎物留下的痕迹。他温热的、带着雪茄和顶级Alpha气息的呼吸，轻轻拂过冰冷的、沾染着硝烟与血腥味的刀身。
紧接着，在他不敢置信的目光注视下，他竟微微启唇——
伸出舌尖。
那殷红湿润的舌尖，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慢条斯理的姿态，极其清晰、极其缓慢地，舔过了顾凛手中那把抵住他咽喉的、冰冷森寒的战术折刀的刀身！
金属的冰冷，血腥的咸腥，硝烟的苦涩……仿佛都被他舌尖的温度所感知、所品尝。
他抬起眼睫，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穿透凝固的空气，再次牢牢锁住顾凛的瞳孔。唇边那抹冰冷嘲弄的弧度，加深了。
低沉沙哑的嗓音，裹挟着舔舐过刀锋后的奇异湿意，如同恶魔的低语，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清晰地炸开：
“你确定……”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带着实质的重量，扫过顾凛因震惊和暴怒而微微颤抖的手臂，最终落回他的眼睛深处，一字一句，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笃定：
“……锁得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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