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入夏的清晖峰常下骤雨，那日两人刚把晒好的草药收进仓房，天边就滚过一阵闷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下来。顾清辞忙着关窗时，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扑在窗边的石桌上，手肘磕在棱角上，顿时红了一片。

“嘶——”他倒吸口凉气，揉着胳膊肘转身，却见沈砚之已经取了药油过来。

“过来。”沈砚之拉他到灯下，借着昏黄的光查看伤势，手肘处又红又肿，带着擦伤的痕迹。他拧开药油瓶盖，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漫开来，“忍着点。”

指尖沾了药油，轻轻按在红肿处打转。沈砚之的力道很轻，掌心的温度混着药油的凉意，倒不怎么疼，只是那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往上爬，顾清辞忍不住缩了缩胳膊，耳尖悄悄红了。

“别动。”沈砚之按住他的手腕，指腹无意间蹭过少年小臂内侧的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瓷，他喉结动了动，移开视线，“雨天湿气重，不揉开容易留淤。”

顾清辞乖乖应了声，目光落在沈砚之专注的侧脸。灯光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鼻梁挺直，薄唇微抿，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此刻竟透着几分柔和。药油的薄荷香里，似乎还混着淡淡的松木香，是沈砚之身上独有的味道。

刚上好药，外面的雨就停了，天边挂出道彩虹，院子里的桂树被洗得发亮，空气里飘着泥土的腥气。沈砚之收拾药油时，忽然说：“后山的温泉该换水了，去泡一泡，散散湿气。”

清晖峰后山有处天然温泉，平日里两人隔几日就会去打理。顾清辞一听就来了精神，跑去翻找干净的换洗衣物，等他抱着衣衫跑到院门口，却见沈砚之已经提着个竹篮在等了，里面放着艾草和薄荷，是泡浴用的。

温泉藏在一片竹林深处，雾气腾腾的，像笼着层白纱。顾清辞先脱了外衣，只留件里衣坐在池边，脚刚伸进水里，就被烫得缩了回来。

“慢点，先适应水温。”沈砚之在池边铺了层干净的麻布，把艾草和薄荷撒进水里，碧绿的叶子在热气里舒展，清香混着硫磺味漫开来。

顾清辞看着他宽衣解带，动作从容不迫。沈砚之常年打理药田，身形挺拔结实，肩背的线条流畅有力，水珠顺着脖颈滑进锁骨窝，又蜿蜒着往下，没入浸在水里的衣襟，看得顾清辞心跳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去解自己的衣带。

里衣刚脱到一半，手腕忽然被拉住。沈砚之的指尖还带着温泉水的温热，目光落在他后腰处——那里有道浅浅的疤痕，是去年采草药时被荆棘划破的。

“还疼吗？”沈砚之的声音在雾气里显得有些低哑。

顾清辞摇摇头，想把手抽回来，却被握得更紧。他能感觉到沈砚之的目光落在疤痕上，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专注，弄得他浑身发烫，像被温泉的热气蒸得晕了头。

“进去吧。”沈砚之松开手，率先走进温泉，水花漫过腰际，打湿了他的中衣，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腰腹线条。

顾清辞这才敢抬头，却正好撞见沈砚之抬手拢头发的动作，湿发贴在颈间，水珠顺着下颌线滴落，落在锁骨处，像坠了颗透明的珠子。他慌忙移开视线，快步走进水里，温热的泉水没过胸口，总算压下了些莫名的躁动。

两人隔着三尺远坐着，谁都没说话，只听见竹叶上的水珠滴落的声音。月光从竹林缝隙里漏下来，落在水面上，碎成一片银辉。顾清辞偷偷抬眼，看见沈砚之闭着眼靠在石壁上，睫毛很长，唇色偏淡，在月光下透着点冷白，却偏偏浑身都带着暖意，像块被温水泡透的暖玉。

“师兄，”他忽然开口，声音在雾气里打了个颤，“去年酿的桂花酒，还有多久能开封？”

沈砚之睁开眼，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笑意：“还有三个月。怎么，馋了？”

“才没有。”顾清辞嘴硬，指尖却无意识地搅着水里的艾草叶，“就是想……想知道桂花糕练得够不够好。”

这几个月来，他跟着沈砚之学做桂花糕，从最初的硬得像石头，到如今已经能做出软糯香甜的样子，虽然偶尔还是会失手，但比起从前，已是天差地别。

沈砚之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掌心带着水汽的温热：“够了，你的手艺，比镇上的点心铺还好。”

顾清辞被他夸得脸颊发烫，刚想反驳，却见沈砚之忽然倾身靠近，伸手替他拂去粘在发间的一片竹叶。两人离得极近，他能闻到沈砚之身上的药香混着温泉的湿气，温热的呼吸拂在额头上，像羽毛轻轻搔过。

“扑通”一声，顾清辞没坐稳，身子往后滑了滑，水花溅了沈砚之一身。他慌忙想站稳，却被沈砚之伸手揽住腰，温热的手掌贴在后背，隔着湿透的中衣，也能感觉到那滚烫的温度。

“小心。”沈砚之的声音就在耳边，低哑得像浸了水的丝绸。

顾清辞的心跳得像擂鼓，连呼吸都忘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沈砚之的脸在眼前放大，月光落在他眼里，像盛了片星空。他忽然想起去年埋桂花酒时，落在沈砚之鼻尖的那片桂花，想起冬夜里暖炉边的红薯饼，想起新年时一起挂的红灯笼……那些细碎的瞬间，此刻像泉水里的艾草叶，慢慢浮了上来，在心里弥漫开清甜的香。

沈砚之也僵着没动，掌心下的腰肢纤细却有力，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少年温热的皮肤和急促的心跳。他喉结滚动，正要松开手，却见顾清辞忽然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光，轻轻说了句：“师兄，我……”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灰兔的叫声，大概是被山里的夜露冻醒了。两人同时回过神，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分开，顾清辞的脸颊红得能滴出血，沈砚之也别过脸，耳根悄悄泛了红。

“该、该回去了。”顾清辞结巴着起身，手忙脚乱地去拿岸边的衣衫，却没注意脚下的青苔，又是一个趔趄。

这次沈砚之没再扶他，只是看着他慌忙站稳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笑，眼底的月光，温柔得像要化开似的。

回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走在竹林里，偶尔碰到彼此的手臂，都会像触电似的缩开，却又在不经意间，再次靠近。顾清辞攥着手里的衣衫，心里像揣了块刚从温泉里捞出来的暖玉，烫烫的，却又舍不得放下。

他偷偷侧过脸，看见沈砚之的发梢还在滴水，水珠落在天青色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