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过，子家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他披衣开门，看见公子宋的家臣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盏昏暗的灯笼，脸色在烛光下显得格外苍白。"我家主人说，再等不及了。"家臣的声音带着颤抖，"宫里传来消息，君上已经命人准备兵器，说是天亮就要......"
后面的话子家没听清，他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乱撞。他想起白天在偏殿里，郑灵公那淬了火似的眼神；想起公子宋沾着汤汁的指尖，那抹油渍在阳光下像一滴凝固的血。他踉跄着退回屋中，从墙上摘下佩剑，剑鞘上的铜环碰撞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告诉公子宋，我去。"他系紧腰带，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公子宋的府邸里早已聚集了十几个心腹家臣，每个人手里都握着兵器，脸上带着紧张而兴奋的神情。烛火在他们眼中跳动，映出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有世代追随穆公一脉的老仆，有被郑灵公削去官职的大夫，还有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江湖刺客，眼神里闪烁着亡命之徒特有的狠厉。
"子家来了。"公子宋站起身，手里的青铜剑在烛火下泛着冷光，"我们这就入宫，趁着夜色动手。"
一行人借着月光穿过新郑城的街巷，脚步轻得像猫。守城的甲士早已被买通，看见他们过来，只是象征性地问了两句就放行了。宫墙下的阴影里，藏着一架早已准备好的云梯，木质的梯阶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光泽，像是早已预知了今夜的血腥。
爬上宫墙的那一刻，子家低头望去，新郑城的万家灯火在脚下铺展开来，像一片沉睡的星海。他忽然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在城墙上放风筝，那时的风很轻，风筝线在手里微微颤动，像此刻他狂跳的心脏。
偏殿的守卫比预想中要少，大概是郑灵公也没想到，会有人敢在皇宫禁地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公子宋一马当先冲进去，剑刃劈开帐幔的裂帛声惊醒了睡梦中的郑灵公。年轻的君王从榻上惊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公子宋一剑刺穿了胸膛。
鲜血喷溅在锦被上，像突然绽放的红梅。郑灵公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又看看公子宋沾着血的脸，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发出一声模糊的呜咽。那双曾经充满倨傲的眼睛，在生命最后一刻变得格外清澈，像一汪即将干涸的泉水。
子家站在门口，看着榻上渐渐冰冷的躯体，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转身冲出偏殿，扶着宫墙剧烈地呕吐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月光洒在他颤抖的肩膀上，像一层冰冷的霜。
"都处理干净了吗？"公子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异常平静。
"回主人，宫里的侍卫都解决了，没留下活口。"一个家臣的声音响起。
子家转过身，看见公子宋正用布擦拭剑上的血迹，红色的血珠滴落在青石板上，很快就凝固成了深色的斑点。"接下来怎么办？"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天亮后，就说君上突发恶疾薨逝了。"公子宋将擦干净的剑收回鞘中，"至于史书上怎么写......"他看了子家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自然是写子家弑其君夷。"
子家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你是太宰归生，位列六卿，"公子宋走近一步，声音压得很低，"由你承担弑君之名，才显得合情合理。"他拍了拍子家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虚伪的关切，"放心，我会保你家人平安。"
月光从殿门照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长长的阴影。子家看着公子宋那张熟悉的脸，忽然觉得无比陌生。他想起小时候一起在太学里读书的日子，那时他们曾并肩坐在杏树下，诵读着"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古训，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竹简上，温暖而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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