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晚上，我和丽萨互相表明了对彼此的爱意。
等等，仔细想想好像只有我跟她说了“喜欢”。
我看向旁边在喝茶的丽萨，视线对上的那一刻我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向别处。
有点在意，丽萨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直接开口问吧？
那要是丽萨对我不是恋爱感情怎么办？
或者说丽萨因为我的猜疑生气了怎么办？
不管哪种结果好像都很棘手的样子。
话说回来，丽萨看上去正经得都有点吓人，没想到会这么容易脸红。
丽萨喜欢上一个人的样子...还真是不好想象呢，反正她肯定不会喜欢亨利那种男人就对了。
“您在烦恼什么吗？”
“啊！”
吓我一跳，原来丽萨的注意力在我身上吗？
“那个...那个。”
“还不是您自己太冲动，要好好想想怎么和夫人他们说啊。”
“你在说什么？”
“您不要装糊涂好吗，还不是我们两个交往的事情。”
“交...”
我不行了，她这样若无其事地说出有关恋爱的话题———还是跟我的恋爱，我的心跳一刻没有回归正常过。
“所以说丽萨也喜欢我喽？”
“不喜欢您的话...怎么会...亲你...”
小丽萨口气是这么嚣张，但脸上却开出羞红的花瓣。
平时丽萨比我成熟许多，扮演着母亲一样的角色，说到底也还是个少女啊。
“嘿嘿，我也喜欢你。”
我将凳子挪向丽萨那边，把丽萨左脸的黑发撩至她耳根后。
“怎么了...”
随着冬日的太阳逐渐升高，阳光也开始填满原本寒凉的空气，而我则用我的右脸感受阳光在丽萨脸颊留下的第一份热量。
我们两人谁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让手指紧扣着，让侧脸紧贴着，让桌下两人的裙摆不分彼此。
这份时光太过美好而脆弱，以至任何言语都会让它破碎，唯有墙外鸟儿的轻啼，微风的摩擦，花香的散播，为我们的温存增添色彩。
一整天，我与丽萨的距离没有超过两米。
不对，没有超过一米。
对此丽萨虽然“苦不堪言”，但从没推开我一次。
直到晚饭后，我们怀着有些忐忑的心等在大门口。
丽萨的手今天第一次发颤、与她干活时的精巧截然不同。
我握紧了她的手。
不管怎么样，我都做好了准备，各种准备。
父亲和母亲下车了。
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身后的管家已经先行离开。
“辛德丽？你们是来迎接我们的吗？”
母亲表现得很高兴，而眼神中也明显地闪过一丝迟疑，想必是注意到了我牵着丽萨的手
“是...是的。”
慌张的内心让我的手也开始发抖。
“爸爸，妈妈，有件事我要说。”
“什么？”
嘴唇一张一合间，我道出了事实。
紧张过了头，我甚至没听清我自己说了什么。
从我很小的时候起，父亲为了生意经常出远门，他的面孔已经有些陌生。
即便如此，这样可怕的眼神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转向母亲那边，她的表情可以用崩溃来形容。
“你在开玩笑对吗？”
印象中慈祥的母亲说出这句话的嘴已经撑大到仿佛要吞了我。
我瞄了一眼丽萨，她的神情也是我不曾见过的惊慌。
当然会惊讶了，在她的回忆里，母亲还是那个视她如己女的“好人”。
显然，我们的紧张一点也不过头，不如说这点紧张完全不够。
“你是要气死我吗！”
母亲咆哮的声音摧毁了我的最后一丝幻想。
我早该想到的，贵族们用血汗世世代代维持着令他们骄傲的阶级地位，不惜放弃道德放弃人性也要换来地位和财富，又怎么会允许名为“爱情”的事物让两个不同身份的人一夜之间平起平坐，身为“贵族大小姐”的我本应该很清楚这一点的。
多么可笑，那些人越是为此大吵大闹，不就越是向我证明着爱情是平等的吗？
我一把抓住丽萨，在她说出不值得的道歉之前头也不回地拉走她。
“辛德丽！你给我回来，你们能去哪！”
世俗在身后冲我怒吼，最后一次迸发着可悲的残魂。
“小姐，您要去...”
顾不得一路上佣人们的疑问，我拉着丽萨径直冲到了后门。
今天出乎意料的事情为什么一桩接一桩发生。
老管家先我们一步等在了后门。
“雷明管家？为什么你在这？”
“小姐，快走吧，我已经支开其他佣人了，快走吧。”
眼前这个男人在我的心里如同真正的父亲一般，早在丽萨到来之前便给予我无私的照顾。
在我的见证中，雪白爬上了雷明管家的鬓角。
此刻我才注意到雷明管家的身影已经不同往日，变得瘦削了。
“谢谢您。”
“多余的话不要说了，也不要再回来了，快走吧。”
临行之际，丽萨也对雷明管家开口：
“替我向夫人他们道歉。”
“我会的。”
“谢谢您。”
雷明管家仿佛用尽生命中最后的力气将我们推出铁门，随后又用力的关上。
纵使我有无法回头只能向前狂奔的无奈，儿时与雷明管家的回忆涌上心头时我还是没能忍住最后想看他一眼。
他摊坐在地上，背靠着铁门，一动不动。
我尊重他的选择，眼下我能做的只有不让他为我所做的一切白白浪费。
我的身后还有丽萨呢。
与丽萨在午夜的街头东躲西藏，好在找到了一间废弃的临时木仓，有了能落脚的地方。
“对不起丽萨，恐怕我的计划只到这里了。”
“您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不负责任呢...”
“对不起，没能带给你幸福，我真差劲。”
木仓里的灯已经损坏，唯一的光明来自从破碎窗户中泻下的月光，她的表情难以捕捉。
在这寒冷的夜晚，我唯一能抓住的温暖只有丽萨的体温，她亦是如此。
“一起做墙外的野猫也没什么不好呢，对吧。”
随着她献上深情的一吻，我闭上了双眼。
“墙外的野猫”吗？我的思绪被拉回至六年前的那天———我们坐在花园里喝着热茶暖身，她向我谈论着自由意义的那一天...
幸好啊，这六年有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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