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的旅程

春分刚过，书店后院的向日葵种子就醒了。姜小帅蹲在花田里，把一粒粒饱满的种子埋进土里，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像在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岳峰哥，这些种子要去非洲啦，”他对着泥土轻声说，“你可得保佑它们顺利发芽，别像上次在柏林，被鸽子啄了半袋。”

吴所畏拎着水壶跟在后面，给刚埋好的种子浇水。水流渗进土里，泛起细小的涟漪，像无数个等待绽放的承诺。“德国的书屋已经寄来照片了，”他望着远方的天空，仿佛能看见非洲大陆的轮廓，“他们在儿童区种了圈向日葵，说要让孩子们知道，种子能走多远，爱就能走多远。”

池骋从仓库里搬来个木箱，里面装满了要寄往非洲的绘本。每本书的扉页上都盖着向日葵藏书章，还夹着张纸条，是孩子们写的祝福：“希望非洲的小朋友喜欢向日葵，就像我们喜欢岳峰爸爸一样。”他拿起本《岳峰的故事》，封面上的少年正背着小骋在雪地里走，脚印串成条通往远方的路。

“岳悦说要带葵葵去非洲考察，”池骋把绘本放进箱子，声音里带着笑意，“小丫头最近总拿着地球仪转，指着非洲说‘要给舅舅送花’，还把你编的蓝丝带系在了地球仪上。”

吴所畏想起那根蓝丝带——是用当年的旧丝带复刻的，如今被葵葵当成了“魔法绳”，说能让种子“飞”到非洲。他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锦囊，里面装着撮花田的泥土：“把这个放进箱子吧，让种子带着家乡的土去远方。”

郭城宇来送报关文件时，手里的信封被风吹得哗哗响。“非洲的合作伙伴发来邮件，说当地的孩子听说要建书屋，都在捡贝壳做礼物，想送给中国的小朋友。”他指着文件上的图纸，非洲书屋的设计图上画着个圆形的花田，中间嵌着个铁皮盒，和书店里的那个一模一样，“他们还说要在奠基时埋个‘时光胶囊’，放你们的信和当地的种子，等五十年后再打开。”

“五十年后，葵葵都成老太太了。”姜小帅举着相机拍装箱过程，镜头里忽然出现个蹒跚的身影。岳峰的妈妈拄着拐杖站在花田边，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是几十颗饱满的向日葵种子。“这是岳峰当年在部队种的，”老人把种子递给池骋，掌心的纹路里还沾着泥土，“他总说这些种子能活，埋在哪都能开花。”

池骋接过种子时，指尖触到老人掌心的温度，忽然想起岳峰日记里的话：“种子比人勇敢，落地就能生根，不管在哪都能朝着太阳长。”他把种子分成两份，一份放进寄往非洲的箱子，一份埋进书店的花田：“让它们在这里和非洲，一起开花。”

出发去非洲的前一天，书店里挤满了人。孩子们举着自己画的画，要放进“时光胶囊”里。念念的画上是个穿军装的人，站在非洲的草原上，身边围着黑皮肤的孩子，每个人手里都举着朵向日葵。“岳峰爸爸会说非洲话吗？”小姑娘仰着小脸问，眼里的担忧像颗饱满的露珠。

“他不用说话，”吴所畏蹲下来，轻轻擦掉她鼻尖的墨渍，“向日葵就是最好的语言，看到花，就知道是朋友来了。”

葵葵被岳悦抱在怀里，手里攥着颗用红绳系着的种子。“给舅舅的，”小丫头含糊不清地说，把种子塞进池骋手里，“开花。”池骋把种子放进铁皮盒，和那些信、哨子、勋章摆在一起，忽然觉得这个盒子变得沉甸甸的，像装着整个春天。

飞机降落在非洲草原时，正是当地的旱季。枯黄的草地上，几十个黑皮肤的孩子举着向日葵形状的牌子，上面用中文写着“欢迎朋友”。带队的酋长穿着绣着太阳图案的长袍，手里捧着个陶罐：“这是我们的‘生命水’，浇在种子上，能让它们在旱季也开花。”

奠基仪式上，池骋把从家乡带来的泥土撒进坑里，吴所畏埋下那个装着种子和信的铁皮盒。酋长用当地语言念着祝福词，翻译说大意是：“种子落地，友谊生根，太阳照耀的地方，都会有花开。”

孩子们围着铁皮盒唱歌，歌声像草原上的风，清透而辽阔。葵葵被黑皮肤的小姑娘们围着，手里的向日葵种子被传看了一圈，最后回到她手里时，已经沾了几十双小手的温度。“开花，”小丫头又说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格外清晰。

在非洲的日子里，他们跟着当地人学种耐旱的向日葵，看着书屋的框架一天天立起来。吴所畏教孩子们认字，用树枝在地上写“岳峰”两个字，告诉他们这是个“像太阳一样的人”。池骋则带着工匠们安装书架，把从中国带来的绘本一本本摆上去，每本书的旁边都放着颗向日葵种子。

离开那天，草原上下了场罕见的春雨。刚种下的向日葵种子冒出了嫩绿的芽，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酋长把个木雕送给他们，上面刻着两朵缠绕的向日葵，一朵朝着东方，一朵朝着西方。“这是‘永不分离’的意思，”他指着木雕底座的字，“就像你们和岳峰，永远在一起。”

回程的飞机上，葵葵抱着木雕睡得香甜。吴所畏翻开在非洲写的信，纸页上还沾着草原的泥土：“岳峰哥，你的种子在非洲发芽了，孩子们说要给它们起名叫‘中国太阳’。酋长说，等花谢了，就把新的种子寄回中国，让它们沿着来时的路回家。”

池骋把头靠在他肩上，看着窗外的云海。云层下方，是连绵的非洲草原，那里有他们种下的向日葵，有埋在地下的“时光胶囊”，有孩子们的歌声和笑声。他忽然想起岳峰信里的话：“世界很大，要多去看看，看了才知道，我们守护的不只是家乡，是所有需要阳光的地方。”

书店的灯在他们回来那天亮到很晚。姜小帅把非洲的照片贴满了整面墙，郭城宇在整理从非洲带回的种子，岳峰的妈妈坐在壁炉旁，用那些种子串成了个小小的挂饰，挂在铁皮盒上。“这样，不管种子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路。”老人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时光。

吴所畏把非洲的木雕摆在书架最上层，正好对着那面“时光墙”。墙上的2025年格子里，已经放上了从非洲带回的贝壳，贝壳上刻着个小小的太阳。池骋从身后抱住他，下巴抵在发顶，花田的方向传来阵阵蛙鸣，像在为归来的种子唱首摇篮曲。

“明年春天，”吴所畏轻声说，“我们把非洲寄来的新种子种下吧，让它们在家乡开花。”

“好，”池骋的声音裹着暖意，“还要告诉它们，远方的朋友在等着它们的回信。”

夜深时，郭城宇锁门前，习惯性地看了眼花田。月光下，去年埋下的种子已经冒出了新芽，像无数个绿色的逗号，等待着续写未完的故事。他笑着摇摇头，转身把书店的灯调亮了些——要让晚归的种子知道，这里永远有盏灯，等着它们回家。

此刻，草原的风正吹过花田，带着非洲的泥土气息，带着种子的梦想，带着跨越山海的思念，轻轻诉说着：不管走多远，总有个地方，让你记得出发时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