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蜕

季雨桐的校服领口被狠狠攥住时，走廊的吊扇正晃出第三圈残影

万能人物听说你要走了？

李薇的指甲掐进她后颈，带着劣质指甲油的气味

万能人物转去重点校就了不起了？

万能人物说话啊

另一个女生踹了她的脚踝，帆布鞋底沾着操场的沙粒

书包从肩上滑落，里面的练习册散出来，被脚底板碾过。季雨桐盯着地面上洇开的墨渍，像朵迅速枯萎的花。上周她们把她的素描本扔进厕所，今天大概是想撕碎她的转学表——那张被她藏在语文书夹层，边缘已经磨得起毛的纸

万能人物不是挺会装清高吗？画我们的时候怎么那么敢？

季雨桐咬住下唇，尝到淡淡的血腥味。她想起美术课上，自己确实画过窗边的她们，只是在画里，李薇的发尾有只停驻的蝴蝶，而不是此刻拧成麻花的恶狠狠的表情

厕所隔间的门被撞开时，她正蹲在最里面发抖。冷水从头顶浇下来，顺着校服领口往骨头里钻，混着她们的哄笑声，像无数根细针扎进耳膜。季雨桐抱紧双臂，听见有人把她的书包扔进垃圾桶，塑料瓶滚动的声音里，她摸到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已经碎了，是上周被摔在楼梯间的

直到上课铃响，脚步声渐远，她才敢从隔间里出来。镜子里的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校服胸前印着个灰黑色的脚印，像块洗不掉的疤。季雨桐把湿头发拢到耳后，露出手腕上的红痕，那是刚才被按在瓷砖上擦出的

收拾书包时，她在垃圾桶底摸到那张转学表，边角沾着点污秽。季雨桐用纸巾一点点擦干净，小心地折成方块塞进内衣口袋，那里最贴近心脏，也最不容易被发现。

离开的那天是七月末，蝉鸣把空气炒得滚烫。季雨桐背着半旧的书包站在校门口，没有回头。公交站台的广告牌上，印着新学校的照片——爬满爬山虎的教学楼，操场边有排高大的香樟树，树下似乎站着个穿白衬衫的男生，只是距离太远，看不清模样

车到站时，她摸了摸口袋里的转学表，指尖触到纸页上凹凸的校名。阳光透过车窗落在手背上，暖融融的，不像那天厕所里的冷水那样刺骨

新学校的门卫递给她宿舍钥匙时，说了

万能人物欢迎

季雨桐低头道谢，看见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拖在干净的水泥地上。转身的瞬间，她听见身后传来篮球拍打地面的声音，笃、笃、笃，像某种心跳，在空旷的操场上格外清晰

她攥紧钥匙，金属的凉意透过掌心漫上来。抬头时，正好对上二楼阳台的一道目光，很亮，像夏日正午的阳光，让她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风从香樟树叶间穿过去，带来远处隐约的蝉鸣。季雨桐不知道，那道目光的主人，正看着她被风吹起的校服衣角，在心里轻轻念出了她贴在书包上的名字——季雨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