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9年的香港码头总弥漫着咸腥的海风，混杂着鸦片烟馆飘出的甜腻气味和苦力们汗湿的酸馊味。林薇裹紧身上洗得发白的棉布旗袍，指尖捏着那张刚从邮筒缝隙里拽出来的牛皮纸信封，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信封上没有寄信人地址，只在右下角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帆船图案——这是兴中会内部约定的紧急联络标记，可收信人处赫然写着“两广总督署密呈”。
三天前，她在整理各地会党名册时，偶然发现负责广州新军联络的陈景华最近往来信件异常频繁。历史课本里只笼统记载过这位前清举人后来投身革命，却从未提过他有过动摇。直到昨天深夜，她在同盟会香港据点的邮筒旁，撞见陈景华鬼鬼祟祟地塞信，那枚帆船印章让她心脏骤停。
“林小姐？你怎么在这里？”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林薇猛地转身，看见孙中山的助手郑士良举着灯笼走来，光晕里他的眉头拧成疙瘩，“孙先生正找你，说新军那边的枪械清单少了两页。”
林薇把信封飞快塞进旗袍内侧的暗袋，布料贴在发烫的皮肤上，像揣了块烙铁。“我……我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她声音发颤，不敢看郑士良的眼睛。穿越到1905年至今，她始终恪守“只记录不干预”的原则，可此刻手里的信封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无法袖手旁观——她清楚记得，历史上广州新军起义的失败，正是因为有人提前泄露了军械库位置。
回到据点阁楼时，孙中山正对着摊开的地图出神，油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鬓角新添的白发在光线下格外刺眼。“阿薇来得正好，”他抬头招手，指尖点在地图上的燕塘军械库，“你帮我核对下这里的守卫换班时间，陈景华说最近清廷查得紧，得重新调整运枪路线。”
“陈先生……他可靠吗？”林薇咬着下唇，暗袋里的信封硌得她肋骨生疼。孙中山愣了愣，随即失笑：“景华是老同盟会员了，当年在南洋为革命筹了不少款，怎么突然问这个？”
林薇深吸一口气，从暗袋掏出信封拍在桌上：“刚才在码头邮筒里发现的，孙先生认得这个印章吗？”
孙中山拿起信封的手瞬间绷紧，拆开信纸默读时，指背的青筋突突直跳。“好个陈景华！”他将信纸捏成一团，胸口剧烈起伏，“我说他前几日为何总打听军械库布防，原来是早有二心！”
阁楼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粤语的呵斥：“开门！巡捕房查户口！”郑士良脸色大变：“是清廷的密探！肯定是陈景华报的信！”
孙中山迅速将地图揉成一团塞进灶膛，转身把林薇推向阁楼夹层：“这里能藏人，无论听到什么都别出来！”木板合上的前一秒，林薇看见他从抽屉里摸出一把短枪，眼神锐利如刀。
夹层里漆黑一片，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楼下的脚步声。她想起三天前帮陈景华整理文件时，他还笑着夸她“女娃子心思细”；想起孙中山总说“革命要容得下不同声音”；想起历史书上那句冰冷的“1910年广州新军起义因泄密失败，数十人牺牲”。
不知过了多久，夹层门被轻轻推开，孙中山脸上沾着烟灰，眼眶通红：“他们走了，景华没露面，是怕打草惊蛇。”他递给林薇一块干硬的饼，“委屈你了，刚才太危险。”
“先生，我们现在怎么办？”林薇咬着饼，眼泪突然掉下来，“如果我没发现那封信，是不是……”
“没有如果。”孙中山打断她，声音沙哑却坚定，“革命路上总有叛徒，但更多的人在往前冲。你今天救的不只是我，是那些还没上战场的弟兄。”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阿薇，你说过未来会有很多挫折，但我们走的路，是对的，对吗？”
海风从阁楼缝隙钻进来，带着咸涩的凉意。林薇看着孙中山眼里不灭的光，用力点头。暗袋里的信纸碎片还在，可此刻她心里清楚，有些历史或许会改变轨迹，但那些为理想燃烧的灵魂，永远值得被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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