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过后的清晨,空气里还浮动着潮湿的凉意。
苏晚棠撑着伞走进校门时,天光才刚刚撕开一层灰白。
她没有直接去教室,而是绕到了教学楼后侧的楼梯间。
那里,陆景深正弯腰拧干拖把,水珠顺着他的袖口滑落,在袖管上留下深色痕迹。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校服,肩背紧绷如弓,动作却沉稳得像一场无声的仪式。
晨风掀起他额前碎发,露出那双总是低垂的眼——藏着太多话,却从不开口。
苏晚棠站在拐角阴影里,指尖轻轻按在胸前的翡翠吊坠上。
十米之内,心声可闻。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跳,集中意识——像把一束光精准投进黑暗隧道。
这一次,她不再是为了刺探谁的阴谋,而是想听清那个曾用分手将她推离风暴中心的人,究竟在想什么。
陆景深『她今天穿了湿鞋……我恨不得把整栋楼都擦干。』
那一瞬,苏晚棠呼吸一滞。
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滚雷般的心疼,从耳膜直劈进心脏。
那声音低哑、克制,却又汹涌得几乎要溢出胸膛。
她看见他抬头望了一眼三楼走廊尽头——那是她教室的方向。
原来他每天清晨五点半就来打扫,不是因为惩罚,不是因为赎罪,而是怕她踩到积水滑倒,怕她感冒,怕她皱眉。
她猛地转身,几乎是逃开的。
雨水顺着伞骨滴落,打湿了她的裙角,可她顾不上。
直到冲进空无一人的教室,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手指仍死死攥着吊坠。
刚才那一句心声,耗去了她的力气。
视野骤然一黑,像是被泼上浓墨。
她扶住桌角,冷汗顺着鬓角滑下。
眼前浮现出细碎的光斑,耳朵嗡鸣不止,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十分钟后,视线才一点点恢复清明,可指尖仍在发抖。
代价,原来这么真实。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日记本,翻开母亲留下的《心语录》,在空白页一笔一划写下:
苏晚棠〔妈妈,我明白了。这能力不是武器,是代价。〕
她不再是为了反击而听,也不再是为了自保而窥。
她是终于看清了,在这场名为成长的战役里,有人宁愿背负误解,也要为她扫清前路的泥泞。
而她,不能再假装看不见。
从那天起,苏晚棠开始每天提前十分钟到校。
她不再刻意避开陆景深的清扫时段,也不再远远驻足。
她只是“恰好”经过,脚步轻快,神情淡然,仿佛一切不过是命运偶然的交汇。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靠近,都是对金手指的又一次试探与掌控。
她学会了在人潮中锁定目标——食堂早高峰,她端着餐盘穿过拥挤人群,目光掠过一张张笑脸,手指微不可察地抚过吊坠。
“沈砚……心跳加速,视线频繁扫向监控室方向。”
她捕捉到那一闪而过的焦躁心声:
沈砚『论坛帖热度起来了,只要她慌,只要她辩解,就是落人口实。』
苏晚棠垂下眼,嘴角微扬,不动声色地走开。
原来,他以为的围猎,早就在她的心声监听下,成了透明棋局。
当晚,她坐在书桌前,将校园论坛的IP记录、发帖时间轴、照片像素分析一一整理。
许哲冲进她家时,手里还攥着打印出来的帖子截图,语气急促:
许哲有人要黑你!说你深夜留校见外人,还配了背影图——这明显是你!
苏晚棠不。
苏晚棠摇头,声音冷静得不像个高三女生,
苏晚棠那是文学社上周拍宣传片的素材,地点是旧礼堂,而我那天根本没进过东区。
她抬眼,眸光如刃
苏晚棠而且,发帖人用的是陆家内部网络跳转,伪装成学生端口。沈砚,你是越来越不会藏了。
许哲震惊地看着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平日温柔疏离的学姐。
苏晚棠却只是合上电脑,望向窗外。
夜色深沉,教学楼顶再次浮现那道黑衣身影。
他依旧站着,像一座不会熄灭的灯塔。
她轻声说道
苏晚棠我不是要赢谁,我只是……不想再让他一个人扛着所有。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完全亮。
晨光尚未完全铺展,教学楼的走廊仍被一层薄灰笼罩。
苏晚棠照例提前到校,路过教师休息区的咖啡机时,脚步微顿。
苏晚棠站在咖啡机前,指尖轻轻搭在温热的金属外壳上,就像在等待一场早已预演过千遍的对峙。
瓷杯倾倒的瞬间,她垂下眼眸,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深褐色的液体顺着沈砚锃亮的皮鞋蜿蜒而下,宛如一道无声的审判。
苏晚棠抱歉。
她弯下腰,抽出纸巾,动作不紧不慢。
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翡翠吊坠在颈间微微晃动,泛着幽光。
就在她指尖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刻,心声如针尖刺入耳膜——
沈砚『监控时间对不上,她不可能在那——糟了,她会不会发现我在调查她?』
苏晚棠嘴角微微扬起,几乎难以察觉。
她没有抬头,声音轻得像拂过窗棂的风
苏晚棠沈特助,下次想栽赃,记得把监控时间调成一致。
沈砚瞳孔骤然收缩。
他站在原地,仿佛被钉死在潮湿的瓷砖上。
那双惯于掌控全局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不是愤怒,而是惊惧。
眼前这个女孩,明明语气清淡如水,却像一把出鞘无声的刀,精准地剖开了他层层伪装。
他想开口,喉咙却像被什么扼住。
她缓缓站起身来,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平静得近乎锋利。
苏晚棠陆家的特助,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说完,她转身离去,裙摆轻扬,脚步从容。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太阳穴正突突地跳动,视野边缘已浮现细碎的黑斑——这一次的心声捕捉,比以往更加耗费精力。
吊坠贴着锁骨,竟隐隐发烫,仿佛在警示某种逼近的危机。
但她不能停下。
回到教室,她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打开许哲偷偷导出的后台数据。
论坛账号的登录IP、时间戳、设备指纹……一条条线索在她脑中串联成网。
沈砚不是孤军奋战,背后有人在系统性地收集她的动向,甚至……翻查她母亲生前的社交记录。
那个名字,几乎要浮出水面。
放学铃声响起,人群喧闹涌动,苏晚棠却逆流而上,走向空荡的天台。
风掀起她的长发,城市在暮色中渐渐亮起灯火,像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她拨通父亲的电话,声音冷静得不像女儿,倒像谈判桌上的对手。
苏晚棠爸,我想查妈妈生前最后三个月的行程。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久到她以为信号断了。
终于,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释然:
苏父你终于问了。
“咔哒”一声,通话结束。
苏晚棠握着手机,指尖冰凉。
风灌进衣领,她却感觉不到冷。
吊坠贴着皮肤,竟传来一阵奇异的温热,仿佛母亲残存的气息正轻轻拂过她的脉搏。
而就在楼梯尽头的阴影里,陆景深静静地伫立了许久。
他看着她孤身站在天台边缘的身影,心声如暗流涌动——
陆景深『晚棠,你查得越深,就越危险。可我……再也不能假装看不见你了。』
他抬手,从怀中掏出一部加密手机,按下拨号键,声音低沉如铁:
陆景深取消对苏家的一切调查。从今天起,她不是任务,是我陆景深要保护的人。
风掠过走廊,卷起一片落叶。
而在教师宿舍最深处,老周师傅正从铁皮箱底层取出一封泛黄的信。
信封边缘磨损,但保存完好,上面四个字墨迹沉稳——
“致景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