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棠靠在图书馆最里侧的窗边,阳光斜斜地切过书架,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合上那本泛黄的日记残页,指尖在最后一行字上停了许久——“
苏母〔莫贪听,伤神损目。〕
字迹清瘦,是母亲的手笔。
她闭了闭眼,太阳穴又是一阵钝痛,像有细针在颅骨内缓缓搅动。
这不是第一次了。
自从广播站那一夜,她将陆景深的心声化作全校共鸣的独白后,每一次动用金手指,代价都在加重。
起初只是轻微耳鸣,后来是视线模糊,再后来,连站稳都需扶墙。
她早该察觉。
母亲的吊坠不是馈赠,而是警告。
她轻轻抚摸颈间的翡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
而是负重前行的开始。
苏晚棠(低语)妈妈…
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
苏晚棠我不再听了,除非是为了保护他。
话落,她将日记本锁进书桌暗格,起身时动作利落,眼神清明。
从此刻起,她不再依赖那片刻的神启。
她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脑子算,用自己的方式反击。
而这场战争,才刚刚开始。
与此同时,沈砚悄然穿过图书馆后门,黑色风衣裹紧身形,手中微型录音设备轻若无物。
他是陆家特助,任务明确:搜集苏晚棠精神异常的证据。
陆老爷子早已下令——
陆父(严肃)一个能听见心声的女孩,迟早疯魔,不能让她牵扯景深
他选了她常坐的角落,书架第三层背面,贴上微型拾音器。
动作干净利落,几乎不留痕迹。
沈砚『只要录到她自言自语,就能证明她有幻听倾向。』
他在心里默念,心声冷静如手术刀
沈砚『心理评估报告一旦成立,陆总就有理由干预她的校园活动权限。』
他正欲撤离,脚步却猛地顿住。
一道身影缓步走来,黑发垂肩,校服整洁,苏晚棠蹲下身,开始整理一本本歪斜的诗集。
她没看他。可声音却轻轻落下,像一片雪落在刀尖上
苏晚棠沈特助,你觉得,一个会对着空气说话的人,能写出《晚棠传》这种逻辑严密的小说吗?
沈砚脊背一僵。
她没回头,也没抬头,只是继续摆正一本书的封面,语气平淡得仿佛只是闲聊。
苏晚棠《晚棠传》第三十七章,主角在密室中识破双重人格骗局,靠的是行为逻辑链与微表情分析。如果作者本身就有幻觉,那整本书的推理根基就塌了。
她顿了顿,终于侧过脸,目光淡淡扫过他藏在袖口的设备
苏晚棠还是说,你觉得……我写的故事,全是胡编乱造?
沈砚额头渗出冷汗。
她没有使用能力。
她只是——看穿了他。
更可怕的是,她甚至没动怒,连语气都没变。
那种冷静,像是早已布好棋局,只等他踏入。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而苏晚棠已站起身,拍了拍手,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苏晚棠对了,
她临走前忽然停下,回头一笑,清透如水
苏晚棠下周文学社要发新文,主题是《谁在监视我们的青春》。沈特助要是感兴趣,可以看看。
三天后,公众号推文上线。
标题赫然在目。
配图是一张校园监控热力图,标注了七个异常高频的监控点,时间集中在她常出现的区域。
文中列举了近期“家长志愿者”出入登记表的疑点,甚至附上沈砚伪装身份的截图——服装、签到时间、签名笔迹,全部比对清晰。
苏晚棠〔我们读书的地方,不该变成监视的试验场。〕
文末写道
苏晚棠〔当一双双眼睛藏在善意背后,我们该问的不是‘他们在看什么’,而是‘谁给了他们看的权力’。〕
一夜之间,转发破十万。
校长紧急召开会议,宣布暂停所有外来人员进出权限,彻查安保系统。
沈砚站在行政楼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举着“还我安静书桌”的学生队伍,手里的咖啡早已凉透。
他第一次,心声里没有任务,没有算计。
只有两个字,轻轻浮起:
沈砚『敬佩。』
而此刻,苏晚棠坐在教室,阳光洒在试卷上,她一笔一划写着答案,眉眼沉静。
她没有再听任何人的心声。
但她知道,有些人,已经开始怕她。
图书馆深处,某个无人注意的座位上,一张空白纸条静静躺着,仿佛等待被谁拾起。
风从窗缝钻入,轻轻掀动纸角。
像某种无声的预告。
清晨五点,天光未明,校园还沉浸在薄雾与寂静之中。
图书馆前的梧桐道上,只有零星几片落叶被风卷起,又轻轻跌落。
陆景深独自走来,肩上背着黑色书包,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袖口微卷,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折得方正的纸条,指尖用力,边缘几乎被掐出褶皱。
他没有犹豫,弯腰将它压在沈砚惯用的那本《商业法务通则》下,动作利落,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慑。
纸条上只有一行字,墨迹浓重,力透纸背:
陆景深〔你调查的人,是我未婚妻。再碰她一根手指,我不保你。〕
压在书里面后,他直起身,喉结滚动了一下,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风暴。
三年了,他装作冷漠,装作疏离,甚至亲手推开她,在全校人面前演尽薄情。
可每一次她从他身边走过,他都几乎控制不住想把她拽进怀里,告诉全世界——她是我的。
他闭了闭眼,心声如野狼在暗夜中低吼,撕碎所有隐忍的假面:
陆景深『我忍了三年,现在,我要让全世界知道她是谁。』
穿过窗缝,吹动书页,也悄然掀开了那张纸条的一角,像一场无声宣战的开端。
而当苏晚棠七点准时踏入教学楼,路过图书馆时,目光不经意扫过那个座位。
她脚步微顿,一眼就看见了那本书下的异样。
她没有走近,也没有弯腰去取,只是远远望着,指尖轻轻抚过颈间翡翠,冰凉的触感却烫得她心头一颤。
她笑了,极轻,极淡,像晨露滴落花瓣。
她当然知道那纸条是谁留的,也当然明白,那句“未婚妻”意味着什么——不是炫耀,不是宣告,而是一个向家族规则发起冲锋的少年,用尽全力掷出的第一枚战旗。
她没有拆穿,也不必拆穿。
她看得懂他逞强背后的孤勇,也读得懂他沉默里的千言万语。
傍晚,老周师傅撑着伞在校门口等她,雨水顺着伞骨滑落,打湿了他的裤脚。
他年过七旬,背已微驼,手里却紧紧抱着一只陈旧的棕色皮箱,铜扣斑驳,边角磨损得露出内衬。
老周师傅(沙哑)小姐临终前交代的
他声音沙哑,眼里泛着光
老周师傅(沙哑)她说,若有一天陆少爷敢站出来护你,就把这个交给你。
苏晚棠怔住,雨声仿佛一瞬间远去。
她接过皮箱,指尖触到那熟悉的纹理,心跳忽然失序。
回到房间,她缓缓打开箱盖。
一本泛黄的手稿静静躺在丝绒布上,封面手书三字——《心语者守则》。
苏母〔真正的力量,不在于听见多少秘密,而在于守护多少沉默。〕
她呼吸一滞,眼底泛起薄雾。
原来她一直错了。
这吊坠不是让她窥探人心的钥匙,而是教会她克制、选择与担当的试炼。
她轻轻合上手稿,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停顿片刻,终于敲下一条消息:
苏晚棠〔明天升旗仪式,我能站你身后吗?〕
发送。
几秒后,对话框弹出一个字,简洁如誓言,坚定如命:
陆景深〔来。〕
窗外,雨停了。
月光破云而出,洒在窗台,映照着她安静的侧脸。
她没有再碰那枚吊坠,也没有去听任何人的心声。
但她知道,有些沉默,即将被打破。
而有些背影,终于等到了她目光的抵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