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堂穹顶垂下的水晶灯将光晕洒满红毯,空气里浮动着香槟与栀子花混合的芬芳。
毕业典礼的帷幕刚刚拉开,全场座无虚席,镜头频频对准前排那个始终低垂着眉眼的女生——苏晚棠。
她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裙,发丝挽成简单的低髻,翡翠吊坠贴在锁骨中央,微凉如初雪。
她没有看大屏幕,却清楚地听见自己心跳的节奏,在主持人念出那一串名字时骤然收紧
万能角色主持人/优秀毕业生代表发言名单,第一位——陆景深。
掌声如潮水般涌起。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
陆景深缓缓起身,黑色西装勾勒出挺拔身形,左腿微跛的旧伤在起身时略显滞涩,但他站得笔直,像一棵历经风雨仍不肯弯腰的松。
闪光灯接连亮起,有人低声惊呼:
万能角色金海/他真的要上台了?三年没在公开场合说过话,今天居然代表发言?
可就在他踏上红毯的瞬间,脚步却忽然一转。
没有走向舞台中央的话筒,而是径直走入后台。
众人面面相觑,议论声悄然蔓延。
镜头追过去,只见他将话筒轻轻递到许哲手中。
陆景深你替我讲。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刀刻进空气。
许哲一怔:
许哲你疯了?全校都在等你开口!
陆景深眸色沉静,目光穿过人群缝隙,落在礼堂侧门的方向——那里,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悄然起身,假装整理裙摆,朝洗手间方向走去。
他唇角极轻地扬了一下,低声道:
陆景深我要去一个比舞台更重要的地方。
话音落下,他转身,步伐坚定地朝侧廊走去。
那条曾因篮球赛重伤而几乎断送职业生涯的右腿,此刻每一步都走得缓慢却有力,不再躲闪,不再掩饰,仿佛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
而苏晚棠,早已绕道而行。
她站在消防通道口的阴影里,心跳如鼓。
十米之内,她能听见他的心声——
陆景深『我不需要全校知道我有多好,我只想让她知道,我只属于她。』
一字一句,清晰如刻。
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可她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他走近,看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蓝丝带系着的千纸鹤——正是她曾在分手那天,亲手放回他课桌上的那只。
苏晚棠不去演讲?
她轻声问,声音像风吹过风铃。
他摇头,目光灼灼:
陆景深比起说给所有人听,我更想说给你一个人。
然后,他又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边缘已被摩挲得微微发毛,显然藏了太久。
陆景深这是……我没敢寄出的第366封信。
苏晚棠指尖微颤。
她接过,却没有立刻打开,只是抬眸看他:
苏晚棠为什么是366?
陆景深喉结滚动,声音低哑:
陆景深因为我想多留一天,给我们的未来。
一句话,如星火落进深海,瞬间点燃了三年来所有沉默的等待。
礼堂内,许哲已站上台,清了清嗓子,开始代读那篇众人期待已久的演讲稿。
可当第一句出口时,全场骤然安静——
许哲她曾以为爱是放手,后来才懂,爱是哪怕风雨如晦,也敢牵着手走到底。
这不是陆景深的文风。
这是苏晚棠笔下《晚棠传》的最后一句。
有人猛然回头,望向空着的发言席;有人悄悄红了眼眶。
镜头扫过观众席,林婉儿坐在角落,脸色惨白如纸。
她终于明白,自己费尽心机伪造的短信、散播的谣言,在真正的爱面前,不过是一场可笑的独角戏。
而侧廊深处,苏晚棠终于打开了那封信。
纸页泛黄,字迹却依旧清峻如初,只写着一句话:
陆景深〔苏晚棠,我用三年学会闭嘴,用三年学会忍痛,现在,我只想用余生学会——好好爱你。〕
她抬眼,眸光微闪,唇角终于扬起一抹久违的弧度:
苏晚棠你终于说出口了。
陆景深望着她,眼底翻涌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陆景深晚晚,这次换我追你,好不好?
她没回答,只是将信纸小心折好,放进胸前口袋,贴近心跳的位置。
远处礼堂传来合唱前的准备提示音,典礼即将进入尾声。
她转身欲走,却又顿住,回头看他一眼:
苏晚棠你知道吗?三年来,我每天都在听你的心声。
他一怔。
她轻笑:
苏晚棠可今天,我一个字都没听,我想亲眼看见,你为我走来的每一步。
她说完,转身离去,裙摆掠过光影,像一场终于迎来黎明的长夜。
陆景深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直到指尖触到口袋里剩下的那张素白纸——他还有一千只千纸鹤要折,一只不少,一天不落。
礼堂内,校歌的前奏缓缓响起,钢琴声如溪流般淌过寂静的空间。
全场师生起立,翻开手中烫金封皮的纪念册,准备唱完这最后一曲。
苏晚棠回到座位,指尖仍残留着那只千纸鹤的触感——蓝丝带扎得一丝不苟,纸翼折痕工整得近乎虔诚,像是某种隐秘而郑重的仪式。
她垂眸,指腹轻轻滑过抽屉边缘,确认那东西确实在那里。
就在她即将收回手的瞬间,吊坠忽然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凉意,仿佛被谁的心跳轻轻拨动。
十米之外,礼堂侧门外的阴影里,陆景深静静伫立,背靠着朱红廊柱,目光牢牢锁住她的背影。
他的声音没有出口,可心声却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耳膜:
陆景深『等这首歌结束,我就去牵她的手……』
她指尖一顿。
陆景深『哪怕被拒绝,我也要试一次。』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苏晚棠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只是将那枚翡翠吊坠轻轻按在心口,像在确认某种频率的共振。
三年来,她听过他太多沉默下的嘶吼——“她值得更好的人”“我不能连累她”“只要她幸福,我宁愿她恨我”。
每一句都像刀子,割在她听不见却感觉得到的夜里。
可今天,她不想再听了。
她要亲眼看见。
最后一个音符在管风琴的余韵中缓缓消散,掌声未起,她却忽然抬手合上纪念册,起身。
周小雨一愣,下意识伸手想拦,却只触到她裙摆掠过的风。
没有一丝迟疑,像一把出鞘的剑,斩断了所有过往的犹疑与退让。
周小雨她……去追他了?
周小雨喃喃,眼眶微热。
许哲站在舞台边,看着那道身影走向侧门,轻笑出声:
许哲不,是去拿回属于她的东西。
侧门外,夕阳正缓缓沉入教学楼的剪影,将天空染成一片熔金。
晚风拂过香樟树梢,带来夏末最后一丝温软。
陆景深听见脚步声时,心脏几乎停跳。
他转身,看见她站在光与影的交界处,月白长裙被镀上一层金边,发丝轻扬,眸光清亮如星坠人间。
她没说话,只是抬起手,将那只千纸鹤轻轻放回他掌心,动作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苏晚棠答案,现在给你。
她抬头,直视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
苏晚棠陆景深,我愿意重新开始——
一字一顿,如誓约落定。
苏晚棠但这次,不准再替我做决定,不准再一个人扛,不准再消失。
他呼吸一滞,喉结剧烈滚动,眼眶骤然发红。
三年隐忍,三百六十五封未寄出的信,三百六十五次想回头却硬生生掐断的冲动——全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抬起手,指尖颤抖地拂过她发梢,像触碰一场不敢相信的梦。
陆景深好。
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却坚定如铁。
陆景深这次换我,永远追着你跑。
风掠过,卷起一片落叶,轻轻落在他们交叠的影子上。
远处礼堂钟声悠扬响起,一声,又一声,仿佛为迟来的重逢敲响序章。
苏晚棠终于笑了,那笑意如破云而出的月光,清冷而温柔。
她转身欲走,却又停下,没有回头,只留下一句轻语:
苏晚棠吊坠凉了,心却热了。
陆景深握紧掌心的千纸鹤,望着她背影,久久未动。
而此刻,无人知晓,那枚翡翠吊坠深处,一丝极细微的裂痕,正悄然蔓延。
——像某种预兆,在月光未至的深夜,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