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的雨,总带着一股子缠绵的湿意,像是要把这偌大的都城都泡进一片朦胧里。
赵盼儿立在永安楼的檐下,望着街面上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路,眉头微蹙。刚送走一位难缠的客人,身上还带着些淡淡的酒气,她抬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指尖触到微凉的湿意——方才迎客时,半边肩膀不慎被斜雨打湿了。
“掌柜的,进去歇歇吧?这雨一时半会儿怕是停不了。”跑堂的小伙计小石头端来一杯热茶,见她望着雨幕出神,忍不住劝道。
盼儿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才驱散了些许寒意。她轻轻“嗯”了一声,目光却没收回,落在街对面那顶缓缓驶来的乌木轿子上。
轿子停在了斜对过的酒楼门口,轿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先探出一双皂色云纹靴,稳稳落在铺好的毡垫上。随后,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男子走了出来。
雨丝斜斜地打在他身上,他却像是浑然不觉,只微微抬眼,目光扫过街面,最终落在了永安楼的牌匾上。那双眼眸深邃如潭,鼻梁高挺,唇线分明,明明是温润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却生出几分疏离的清冷来。
盼儿的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她认得他。顾千帆,皇城司副使,这汴京城谁不知道,这位“活阎罗”手段狠厉,行事果决,寻常人躲都来不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千帆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视线转了过来,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盼儿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茶盏。她见过的人多了,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什么样的眼神没领教过?可此刻,被那双眼睛望着,竟像是被无形的网轻轻拢住,让她一时忘了移开视线。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没有探究,没有惊艳,只是平静地扫过,便移开了,仿佛她不过是檐下一道寻常的风景。随即,他转身走进了对面的酒楼,身影消失在门内。
“掌柜的?”小石头见她盯着对面出神,又唤了一声。
盼儿这才回过神,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掩饰住方才的失态。“没什么,”她淡淡道,“去看看后厨的甜汤炖好了没有,等会儿给楼上雅间送过去。”
“哎,好嘞!”
小石头跑开后,盼儿再次望向对面,那扇酒楼的门已经关上了,再看不见那个月白的身影。她轻轻吁了口气,指尖在温热的茶盏上摩挲着,方才那一眼,竟像是在心底落下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她不知道,此刻对面酒楼的雅间里,顾千帆正临窗而坐,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目光透过雨幕,落在永安楼的檐下。
“大人,您看什么呢?”随从陈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到一个穿青色襦裙的女子背影,正转身走进楼内。
顾千帆收回目光,端起茶杯,薄唇轻启:“没什么。看看这汴京的雨。”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棂,发出淅淅沥沥的声响。谁也没料到,这场寻常的雨夜,这不经意的一瞥,竟成了日后千回百转、情深意重的开端。永安楼的灯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映着檐下滴落的水珠,像是在诉说一个尚未开始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