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定心

汴京的上元灯会，早已将街巷织成一片流光溢彩的锦缎。永安楼前挂起了新扎的走马灯，绘着“八仙过海”的故事，灯影流转间，连檐角的铜铃都似染上了暖意。

赵盼儿正指挥着伙计挂最后一盏宫灯，指尖刚触到灯架的竹骨，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轻咳。她回头时，顾千帆已立在阶下，身上换了件藏青暗纹锦袍，褪去了皇城司的官服，倒添了几分温润气。

“顾副使倒是会选时候，刚歇脚就来了。”盼儿抬手拂去袖上的竹屑，语气里带了点寻常的熟稔。

顾千帆目光扫过楼前热闹的景致，最终落回她脸上：“听闻永安楼今日推出了新茶点，特来尝尝。”他顿了顿，视线落在她微红的指尖，“挂灯这种事，让伙计做便是。”

盼儿笑了笑：“亲手挂的灯，才更有过节的滋味。”说罢转身要往里走，却被他叫住。

“等等。”顾千帆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了过来，“前几日寻得的，或许合用。”

盒中是一支银质发簪，簪头錾着一朵半开的玉兰花，花蕊处嵌着颗极小的珍珠，在灯影下闪着柔和的光。盼儿拿起簪子，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面，忽然想起那日他为自己处理伤口时，也是这般细致。

“太贵重了。”她想推回去，却被他按住手腕。

“不过是支寻常簪子，”他声音放轻了些，“那日见你簪上的珠花松了线，这个……不易坏。”

盼儿心头一暖，不再推辞，将簪子收入袖中：“多谢。里头请吧，新沏的雨前龙井正好待客。”

雅间里，窗外的灯影透过窗纱映进来，在案几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顾千帆端着茶盏，看着她为自己添茶时，鬓边那支旧珠花微微晃动——显然还没换上新簪。他没多问，只缓缓道：“今日街上人多，若遇着麻烦，让小石头去皇城司的值守点报信，提我的名字便可。”

盼儿抬眼望他，烛光恰好落在他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她忽然明白，这人看似疏离，实则处处都在为她着想。

“顾千帆，”她轻声唤他的名字，见他抬眸看来，便认真道，“你不必总这般……”

“我愿意。”他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坚定，“有些事，本就该我做。”

窗外忽然响起一阵喝彩，原来是街对面的舞龙队正经过，龙身腾跃间，金鳞似要冲破灯海。盼儿转头去看，唇角噙着笑意，耳后却悄悄泛起红。

顾千帆望着她的侧影，手中的茶盏已微凉，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知道，从雨夜初逢到如今灯下定坐，有些心绪早已生根发芽，不是权谋能压，也不是理智能挡。

这汴京的灯会再热闹，终究抵不过眼前人眼底的光。他想，往后的每一个上元，或许都该这般，看着她笑，听着她说话，便好。

灯影里，茶香袅袅，两人都没再说话，却似有千言万语，都浸在了这暖融融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