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定心

汴京的上元灯会，比寻常节庆更添了几分喧闹。沿街的商铺都挂起了走马灯，绘着才子佳人、花鸟鱼虫的灯影在地上流转，伴着孩童们追逐嬉笑的声浪，将整条街都浸在暖融融的光晕里。

赵盼儿站在永安楼二楼的回廊上，望着楼外熙攘的人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雕花。今日楼里生意格外好，连带着她眉宇间也染上几分轻快，只是偶尔抬眼望向街口时，总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掌柜的，您看谁来了？”小石头的声音带着雀跃，打断了她的思绪。

盼儿转头，便见顾千帆正从楼梯口上来。他今日换了身墨色常服，褪去了皇城司的官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温润气度。许是路上沾了寒气，他耳尖微红，目光扫过回廊，在触及她时，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刚忙完？”他走到她身边，目光落在楼下穿梭的灯海里，语气平淡，却带着自然的熟稔。

“刚送走最后一桌客人。”盼儿侧身让他些位置，指尖触到他衣袖上的凉意，“外面很冷吧？我让后厨温了些姜茶。”

“不必麻烦。”顾千帆摇头，却没动，只陪着她看灯。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觉得尴尬。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喝彩，原来是舞龙队游了过来，金色的龙身在灯火中翻腾，引得众人纷纷驻足。

盼儿看得入神，忽然听见他轻声问：“那日你说，想在汴京扎下根来，如今永安楼渐入佳境，可还觉得难？”

她转头看他，灯火在他眸中跳跃，映得那双深邃的眼睛格外明亮。“难是难的，”她坦诚道，“但比起刚来时，已经好太多了。”至少现在，她有了自己的阵地，有了并肩的伙伴，还有……她没说下去，目光轻轻移开。

顾千帆却像是懂了她未言之意，喉间低低地笑了一声。“前几日查案，顺道查了查当初刁难你的那几家商户，”他语气随意，仿佛在说件寻常事，“他们背后有人撑腰，如今那撑腰的人倒了，往后该不会再来扰你。”

盼儿心头一暖。她知道他行事向来不声张，却总在这些细微处，不动声色地为她扫清障碍。“又让你费心了。”她轻声道，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感激。

“你我之间，说这些就见外了。”顾千帆转头看她，灯火勾勒着她的侧脸，眉梢眼角的坚韧里，藏着他看不厌的温柔。他忽然伸手，极轻地拂去她发间沾着的一片细碎灯绒，指尖触到她鬓角的温度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楼下的喧嚣似乎都远了。盼儿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擂鼓般响在耳畔，脸颊也跟着热了起来。

顾千帆收回手，指腹似乎还残留着她发间的柔软，他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声音却比刚才低了些：“灯会热闹，但若累了，便早些歇息。我……就在楼下守着。”

盼儿望着他微侧的侧脸，灯光在他下颌线投下淡淡的阴影，忽然觉得，这汴京城的万千灯火，都不及他此刻的眼神动人。她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羽毛，却清晰地传到他耳中。

他转过头，两人目光相触，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无需更多言语，彼此心中都已明了——这上元灯会的喧闹终会散去，但此刻灯下定下的心意，会像永安楼檐下的灯笼，在往后的岁月里，一直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