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定心

汴京的上元灯会，终究是来了。

长街被各色花灯照得如同白昼，龙灯蜿蜒游走，孩童提着兔子灯穿梭其间，欢声笑语混着小贩的吆喝，织成一片喧闹的暖意。赵盼儿站在永安楼二楼的露台上，望着楼下游动的灯河，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栏杆上的雕花。

“掌柜的，顾副使来了。”小石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盼儿回过头，就见顾千帆立在楼梯口。他今日换了件藏青锦袍，褪去了皇城司的官服，少了几分凌厉，多了些温润。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影撞上她的，他脚步微顿，随即拾级而上。

“灯会这般热闹，怎一个人在这儿？”他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楼下。

“楼里客人多，上来透透气。”盼儿浅浅一笑，转身要去倒茶，却被他轻轻按住手腕。

“不必忙。”他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带着些微的凉意，“陪我站会儿就好。”

两人一时无言，只听着楼下的喧闹。一盏荷花灯顺着风飘过露台下方，灯影在盼儿脸上晃了晃，顾千帆忽然开口：“那日你说，想让永安楼的茶，走进更多人的心里。”

盼儿一怔，转头看他。那日在书房，她不过随口一提，竟被他记在了心上。

“我已让人查过，城西那处闲置的宅院，原是个茶商的旧居，水脉极好。”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在她耳中，“若你想扩茶园，那里倒是合适。”

盼儿心头一暖，正要说话，却见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玉佩是暖白色的羊脂玉，雕着缠枝莲纹，边缘被摩挲得光滑温润。

“这是……”

“我母亲留下的。”顾千帆将玉佩放在她掌心，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微微一顿，“她说，持此玉者，当心如莲洁，行如松直。”

盼儿握紧玉佩，玉的温润与他残留的体温交织在一起，竟让她鼻尖有些发酸。她知道这枚玉佩于他的分量，正想推拒，却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盼儿，我知你素来要强，不愿受人恩惠。但这不是恩惠。”

他喉结微动，声音沉了几分：“是我想护着你。不止护永安楼，不止护你的茶，是护着赵盼儿这个人。”

楼下忽然响起一阵喝彩，原来是舞龙灯的队伍正经过，金色的龙身在灯火中翻腾，映得露台上两人的影子忽明忽暗。盼儿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头映着漫天灯火，也映着她的模样。

她想起初见时他雨中的清冷，想起他为救引章奔波的身影，想起他在朝堂风波中为她挡下的暗箭。那些零碎的片段此刻拼凑起来，竟成了一片滚烫的真心。

“顾千帆，”她抬起头，声音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可知，我赵盼儿要的，从来不是谁的庇护。”

他眉峰微蹙，正要说话，却见她踮起脚尖，轻轻将玉佩塞进他衣襟，指尖划过他颈间时，带起一阵轻颤。

“但若是你的心意，我接了。”她望着他错愕的眼神，唇角扬起一抹笑意，如楼下最亮的那盏灯，“往后，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顾千帆愣住了，随即眼底漫开一片从未有过的温柔。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手臂收紧，仿佛要将这漫天灯火与怀中之人，都牢牢护在自己的天地里。

楼下的龙灯恰好舞到最高处，一声响亮的喝彩刺破夜空。露台上，花灯的光晕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缠成了一团解不开的结。

这一夜，汴京的灯，终究是照进了彼此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