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宅书房里，壁炉的火光在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林晚坐在宽大的皮质沙发里，双手捧着那张泛黄的照片，指尖微微发白。照片上三个孩子笑得灿烂，她认得出自己，也认得出林婉儿，而中间那个男孩，此刻就站在窗边，背对着她。
沈砚没有开灯，只让火光映着他的轮廓。他一手搭在窗台上，指节泛白，另一只手插在裤袋里，身形挺拔却透着压抑。
“你想知道什么？”他终于开口，声音低缓，像是怕惊扰了屋内的寂静。
林晚没抬头，只是把照片轻轻放在茶几上，“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和我姐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沈砚缓缓转身，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晦暗不明，“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是我怕你承受不住。”
林晚冷笑了一声，“怕我承受不住？那你现在告诉我，我就承受得住了？”
她猛地站起身，脚步踩在地毯上，声音闷得像她心头压着的那块石头，“你和她……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不是……不是死于意外？”
沈砚看着她，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走过来，在她对面坐下。他垂着眼，手指轻扣着扶手，像是在组织语言。
“我和你姐姐，”他低声开口，语气很轻，“是在你八岁那年认识的。”
林晚怔住，喉咙干涩，“八岁？”
“那年，你父母把你送去寄宿学校，你姐姐偷偷逃出来找你。她带着你，想一起离开家。”沈砚顿了顿，抬眼看向她，“但你父亲发现了。”
林晚呼吸一滞，眉头紧皱，“我……不记得这些。”
沈砚点头，“因为你后来被注射了一种药物，让你暂时失忆。是为了保护你。”
“为了保护我？”林晚的声音陡然提高，“所以你就擅自决定让我忘了她？忘了我唯一的姐姐？”
沈砚没否认，只是看着她，“是。但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决定。是你姐姐，她求我带你离开。”
林晚眼眶瞬间红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明明……明明最疼我。”
沈砚看着她，目光沉痛，“因为她发现了一个秘密。你父亲……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林晚猛地一震，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原地。
“你姐姐不是亲生女儿，你是被收养的孩子。你父亲当年为了掩盖这个事实，做了很多事。林婉儿发现了，她想带你走，但你父亲派人追杀你们。那天晚上，我们躲进了山里。”
林晚嘴唇颤抖，“然后呢？”
“你姐姐让我带你先走，她留下来引开追兵。”沈砚的声音低沉如冰，“我本该回来救她的。”
林晚的眼泪无声滑落，“可你没回来。”
沈砚闭了闭眼，喉结滚动了一下，“我没回来。等我再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晚了。”
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火光跳动，映出林晚苍白的脸，她的眼泪在脸颊上晕开，模糊了视线。
“所以……她是为我死的？”她声音哽咽，“她不是意外，是被人害死的？”
沈砚点头，声音沙哑，“是。”
林晚猛然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像是要逃离这段真相，“那你呢？你怎么活下来的？你又为什么要接近我？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她？”
沈砚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林晚，我不是为了她才来找你。我喜欢的是你，不是她的影子。”
“可你从来都没有真正信任过我！”林晚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一次次隐瞒真相，一次次把我蒙在鼓里。你说你喜欢我，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连关于她的记忆都是被篡改的，我怎么知道现在的我，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个我？”
沈砚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没有篡改你的记忆。我只是……让你暂时忘了那段危险的过去。”
“可我现在记得起来了！”林晚指着自己的脑袋，声音颤抖，“我记起了一些片段，我记得她背着我跑，我记得她在夜里抱着我说‘别怕’。我记得她在我耳边说‘你会活着，一定会活着’。我记得她把我推进车里，然后转身离开……”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可我不记得她最后说了什么。我只记得她回头看我的那一眼……”
沈砚终于站起身，朝她走近一步，“林晚，我知道你恨我。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林晚冷笑一声，“你所谓的保护，就是剥夺我的记忆，让我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我宁愿记得她，哪怕那些记忆会让我痛苦！”
她的情绪彻底爆发，眼泪混着愤怒，声音里透着撕裂般的疼痛，“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没人爱的孩子，以为我是被抛弃的。可原来，她那么爱我，甚至愿意为我死。而你……你却让我连她的死都记不得！”
沈砚站在她面前，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碰她。他知道，此刻的她不需要安慰，需要的只是一个能承载她所有情绪的出口。
“你有没有想过，”林晚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一丝破碎的冷静，“如果她还活着，你是不是就不会喜欢我？你是不是……只会看着她一个人？”
沈砚看着她，眼神坚定，“不会。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谁的妹妹，而是因为你是你。”
林晚盯着他，眼里有一丝挣扎，“那你现在，是想赎罪，还是真的爱我？”
沈砚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我爱你。”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我一直都爱你。”
林晚闭上眼，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这句话刻进心里。可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
“可我不知道，现在的我，是不是你真正爱的人。”她轻声说，然后转身，走向书房门口。
沈砚没有拦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火光渐弱，只剩下一点微弱的余烬在壁炉里闪动。
外面的风穿过窗户，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低头看着桌上那张泛黄的照片，三个孩子的笑脸仿佛还留在上面。
他轻轻伸手，将照片合上。
林晚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背影单薄。屋外的风灌进来，吹动她发梢，也吹散了壁炉里最后一点火光。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你知道吗？”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小时候最怕黑。”
他眉头微皱，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但后来我不怕了。”她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反常，“因为我觉得，反正没人会来救我，那就只能自己习惯。”
沈砚喉咙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口。
林晚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里有一种陌生的冷静。
“你说你喜欢我，不是因为她。”她轻声问，“那如果她还活着，你还会喜欢我吗？”
沈砚怔住。
这个问题像一把刀，轻轻抵在他心口，等着他回答。
他看着她，眼底的情绪翻涌，却迟迟没有出声。
林晚笑了，笑得有些苦，“你看，你都不敢说。”
她走进几步，走到离他只有一臂之距的地方，仰头看着他，“你有没有想过，我最恨的不是你瞒我，是你明明知道我有多需要一个亲人，却让我活成了孤儿。”
沈砚终于开口，声音低哑：“我没有……不想让你记得她。只是那时候太危险了。”
“可你现在告诉我，就不危险了吗？”林晚盯着他，眼眶泛红，声音却稳得可怕，“你是不是觉得，现在我可以承受了？”
沈砚没说话。
她轻轻摇头，“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怕的，不是我不知道过去，是我开始怀疑现在的你，到底对我说了多少真话。”
空气凝滞，仿佛连风都停了。
沈砚看着她，眼神复杂，“林晚，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会告诉你。”
“可我不想知道了。”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疲惫，“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到底爱不爱我。”
他猛地抬头。
“我不是她。”林晚看着他，眼中泛起泪光，“我不是林婉儿。我不是她的替身，也不是你赎罪的对象。我不是你救不了她之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沈砚终于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
她却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你一直说你喜欢我。”她声音颤抖，“可你有没有想过，我能不能相信你？”
他站在原地，手悬在半空，最终缓缓垂下。
林晚转身，拉开书房的门。
寒风扑面而来，吹得她睫毛轻颤。
“给我点时间。”她低声说，像是对自己，也像是对他说，“我需要弄清楚，我是谁，你又……到底是谁。”
门轻轻合上。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门的方向，久久未曾动弹。
壁炉彻底熄灭，屋里陷入黑暗。
只有那张照片，静静地躺在桌上，三个孩子的笑脸，在黑暗中模糊成一片虚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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