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中学,魔鬼军训第一天,气温34℃,地表温度估计能煎蛋。”
林羡咬着冰棍签子,把这段话发到宿舍群里,顺手递给我一瓶冰橘子汽水。玻璃瓶外壁的水珠滚到我手腕上,像偷偷溜走的小鱼。操场被太阳烤得发白,旗杆的影子缩成短短一截。
我眯眼望去,高三的方阵在跑道另一侧,沈砚站在最后一排,背脊笔直,帽檐投下的阴影盖住了眼睛。他右手拎着一瓶矿泉水,没喝,只是偶尔往脸上浇一点,水珠顺着下巴滚进领口。
“别看了,人家高三只训一上午,下午滚回去上课。”林羡用胳膊肘捅我,“我们高一得晒三天,认命吧。”
教官吹哨,声音尖得能划破耳膜。我们被赶到草坪上站军姿,蝉鸣像无数把小锯子,拉得我头皮发麻。
半小时后,我眼前开始冒金星。太阳像一口倒扣的锅,汗水顺着睫毛滴进眼睛,疼得睁不开。膝盖发软,耳边嗡嗡作响——“第三排第四个!出列!”我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第三排第四个”是我。
刚迈出一步,地面突然倾斜,整个人往前栽。
没有摔到滚烫的塑胶。
一双手从旁边伸过来,稳稳托住我的胳膊。指尖冰凉,像刚拧开的汽水罐。我抬头,撞进沈砚低垂的眼睛。他不知什么时候跑到高一这边,帽子摘了,头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前。
“能走吗?”他问,声音压得很低。我点头,其实腿还在发抖。
教官小跑过来,皱眉:“高三的?”
“报告,校医室缺人,老师让我来搬水。”沈砚面不改色地撒谎,顺手把我往身后带了带,“她中暑,我带过去。”教官狐疑地扫了我一眼,大概嫌我麻烦,挥挥手放行。沈砚没回头,只是把手往后伸。
我愣了一秒,抓住他的手腕。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发烫,脉搏却跳得很快,一下一下,像在数我紊乱的呼吸。
校医室在操场尽头的小平房,空调坏了,只有一台嘎吱作响的电扇。沈砚把我按在椅子上,从冰柜里翻出一袋冰袋,啪一声拍在我额头。“嘶——”冰得我直缩脖子。
“别动。”他单手扶住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去撕葡萄糖口服液封口。塑料管递到我嘴边,“喝。”我咬住吸管,甜得发腻的液体滑进喉咙,恶心感慢慢退潮。
沈砚靠在对面的药柜,抱臂看我,帽子扣在指尖转圈。
“早饭没吃?”
“……忘了。”
他挑眉,从裤兜里摸出一颗薄荷糖,这次直接抛给我。
“含着,省得又晕。”糖纸在指间沙沙响,我低头剥开,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谢谢。”
他没接话,目光落在我被汗水浸透的领口,皱了皱眉,转身去翻柜子,找出一件干净的军训T恤。“新的,没穿过。”
我捧着衣服,指尖发麻。
回到操场时,高一的方阵已经解散。林羡冲过来,手里举着两瓶汽水,橘子味的气泡涌到瓶口,像金色的烟花。“吓死我了!我刚想去英雄救美,结果沈砚比我还快!”她挤眉弄眼,把一瓶汽水塞给我,“说,你俩什么时候暗度陈仓的?”我差点被汽水呛到:“没有……只是低血糖。”
林羡撇嘴:“低血糖能让高三的跑来抱人?骗鬼呢。”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解释不清。沈砚的身影已经回到高三方阵,帽子重新戴上,背脊挺拔得像操场边的白杨。午休时,宿舍像蒸笼。林羡趴在床上刷贴吧,突然爆笑:“有人把沈砚抱你的照片发上去了,标题——‘冷面学神公主抱转校生’,点赞破千。”我凑过去看,照片是从斜后方偷拍的,沈砚侧脸清晰,我糊成了一只惨白的幽灵。评论区尖叫成一片:
【卧去,沈砚居然会碰女生?】
【三分钟,我要这女的全部资料!】
【我失恋了姐妹们。】
林羡戳我腰:“你红了。”
我捂住脸,耳根滚烫。
下午的训练内容是正步走。我的鞋不合脚,脚后跟磨得生疼,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林羡突然凑过来,神秘兮兮:“晚上操场有节目,去不去?”“什么节目?”
“高三和教官的友谊赛,沈砚会上场。”我心跳快了一拍。
傍晚,操场灯火通明。
高三的篮球赛还没开始,看台已经坐满人。林羡拉着我挤到前排,手里挥舞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小旗子。沈砚穿着黑色球衣,号码11,在灯下白得晃眼。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扫过看台,似乎在我身上停了一秒,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比赛开始,沈砚像换了个人。平时冷淡的气质被球场蒸腾的热气蒸发,取而代之的是凌厉的进攻。他带球过人,假动作晃倒教官,起跳投篮——球进了。
看台爆发尖叫,林羡掐得我手臂发麻:“帅疯了!”中场休息时,沈砚走到场边喝水。我鬼使神差地站起来,想递给他一瓶橘子汽水。刚迈出一步,一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先我一步跑到他面前,递上毛巾和水。沈砚接过,礼貌地点头。女生笑得眼睛弯弯,背在身后的手比了个胜利手势。
林羡凑到我耳边:“那是高三的学姐,许栖,广播站站长,据说和沈砚青梅竹马。”我攥紧汽水瓶,指节发白。汽水的气泡还在往上涌,却没人打开它。
比赛结束,高三赢。
人群散去,操场渐渐安静。
我和林羡走在回宿舍的路上,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阮芽!”回头,沈砚站在路灯下,手里拎着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发梢滴着汗。
“你的T恤。”他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里面是我中午换下的湿衣服。我小跑过去,伸手去接。指尖碰到他的,像被静电刺了一下。
“谢谢。”我小声说。
沈砚没走,突然弯腰,声音低得只有我能听见:“贴吧的照片,别在意。”我抬头,撞进他的眼睛。灯影在他瞳孔里碎成星子,像夏夜湖面。
“那……那条帖子要不要删?”我结结巴巴。
他笑了,很轻:“留着吧,挺好看的。”
回宿舍后,林羡去洗澡,我瘫在床上,摸出口袋里的薄荷糖——中午沈砚给的那颗。糖纸皱巴巴的,边缘却用指甲刻了一行极淡的小字。
我凑到灯下,心跳几乎停止。
【晚上十点,旧图书楼,还你糖纸。】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跳出来:
【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