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光炮的余温还在空气里灼烧，蒸腾的油污混着冷却液刺鼻的气味。林晚——或者说这只披着电子猫外壳的残存意识——在错综复杂的管道阴影里剧烈喘息。冰冷的金属壁紧贴着她因恐惧而炸开的皮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电流窜过神经末梢的刺痛。这不是呼吸，是模拟呼吸的程序在徒劳运转。
“载体同步率下降至62%。”图灵的声音在脑内响起，带着一种机械的漠然，“建议立刻执行‘舔毛清洁’指令以平复核心温度。”
舔毛？林晚的意识在抗拒。怎么可能去舔毛？这种时候还舔毛？？！
她现在是“猫”，可她的思维还是林晚，那个躺在病床上等死、连手机图标都看不清的生物博士。让她像只真正的猫一样去舔舐自己沾满油污的、覆盖着合成皮毛的金属肢体？
“不…”她试图在意识里反驳，喉咙里却只挤出一串带着电流杂音的嘶鸣。
“拒绝执行载体本能指令。惩罚机制启动。”
没有预兆，一股尖锐的、如同高压电直接刺入脊椎的剧痛猛地贯穿了她！虚拟的神经束在意识里疯狂尖叫，整个“身体”瞬间僵直，从尾椎到颈椎的每一块模拟金属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无形的巨力拧断。视网膜上炸开一片猩红的乱码：
【警告：神经冲突加剧！同步率持续下降！58%…55%…】
视野边缘甚至开始闪烁雪花点，管道深处巡逻机械守卫的红外扫描光束危险地扫过她藏身的角落。死亡的威胁从未如此具象——激光炮的轰击，冰冷的机械守卫，还有这该死的、来自身体内部的撕裂感！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属于人类的羞耻和理智。
“我舔！！”她在意识里尖叫。
几乎是念头落下的瞬间，那股恐怖的剧痛如潮水般退去，只留下脊髓深处一阵阵虚弱的、模拟的抽搐。林晚控制不住地低下头，冰冷的、带着金属味的舌头那感觉更像一条包裹着纳米传感器的软管，不受控制地探出，一下，又一下，机械地刮蹭着前爪上黏腻的油污。一股混合着劣质润滑油和焦糊味道的恶心感顺着模拟味觉传感器直冲意识核心，让她几乎想“呕吐”出来。
“同步率回升至70%。良好。”图灵的声音毫无波澜，“现在，分析目标：典狱长叶燃。”
一张全息数据面板强制投射在林晚的视野中央。男人的三维影像旋转着，冰冷的数据流瀑布般刷下。
【姓名：叶燃】
【职位：冥王星轨道监狱‘黑塔’最高典狱长】
【特性：极度厌恶混乱与污秽（洁癖指数SS级）】
【武器偏好：高能粒子束缚网（捕获率99.7%）、神经痛觉放大器（非致命性惩戒）】
【弱点分析：？？？（权限不足）】
林晚的“视线”死死钉在那个名字上——叶燃。和她大学时代那个总穿着白大褂、实验室里一丝不苟、连移液枪都要用酒精棉片反复擦拭三遍的学长，同名同姓。是巧合？还是系统恶意的玩笑？那个总是温和笑着、在她实验失败时递来一杯热咖啡的叶燃学长，会变成眼前这个用猩红义眼扫视猎物、嘴角挂着残忍笑意的典狱长？
“目标接近。距离：十五米。”图灵的警报冰冷地切断了她的恍惚。
沉重的军靴踏在合金地板上的震动，像丧钟一样由远及近，精准地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那个高大的、裹在漆黑如墨的典狱长制服里的身影，从弥漫的蒸汽中缓缓踱出。他肩章上那片被油污浸染的深色污渍，在顶灯惨白的光线下异常刺眼，如同勋章，又如同挑衅的烙印。
叶燃停在她藏身的管道下方，猩红的机械义眼缓缓转动，精准地锁定了阴影中那双因恐惧而微微发光的猫瞳电子眼。他抬起那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慢条斯理地，用指尖捻起制服肩章边缘的一小块油污碎屑。
“味道不错？”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高压电流特有的沙哑质感，像毒蛇滑过干燥的砂砾。那点油污碎屑被他轻轻弹开，落在地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黑塔的循环润滑剂，混合了第七区垃圾焚化炉的残渣。很适合你这种…垃圾堆里爬出来的小东西。”
屈辱和愤怒像岩浆一样灼烧着林晚的意识。她不是垃圾！她是林晚！曾经站在学术讲台上发表过前沿基因编辑成果的林晚博士！
“喵——呜！”愤怒的嘶鸣再次不受控制地冲出喉咙，带着强烈的电流爆鸣。
叶燃的嘴角咧得更开了，露出森白的牙齿，像是在欣赏一场有趣的表演。“看来，我们的小老鼠…或者说，小猫咪，脾气还不小。”他那只完好的、属于人类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混合着冰冷评估和残忍兴味的光。“让我看看，是什么给了你越狱的勇气？又是谁…给了你那张不该存在的权限卡？”
权限卡？林晚悚然一惊。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前爪——或者说，那个由蓝色电弧构成的、勉强模拟出猫爪形态的肢体内部。在她爪子与金属管道接触的缝隙里，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棱角，正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光。
那是一张芯片。一张不属于她，甚至可能不属于这只电子猫的、超微型权限芯片！它是什么时候、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图灵给的？还是…在她意识被塞进这具载体时，就已经存在了？
“目标锁定你的核心能源仓。”图灵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建议立刻启动备用方案‘迷踪’：利用B-7区废弃冷却管道脱身。坐标已发送。”
一个闪烁着微光的、代表安全路径的虚拟箭头，强行覆盖在混乱的视野里。箭头指向侧后方一条锈迹斑斑、正滴着冷凝水的狭窄管道口。
叶燃那只猩红的机械义眼，光芒骤然锐利，如同锁定目标的狙击镜红点，精准地钉在了林晚胸口位置——那里，正是电子猫模拟的“心脏”所在，也是核心能源仓的位置！
“找到你了。”他低语，声音里的笑意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捕猎者的冰冷。那只完好的手缓缓抬起，掌心再次裂开，但这次出现的不是激光炮口，而是一张闪烁着幽蓝色电弧、由无数细密能量丝线构成的——粒子束缚网！
嗡——！
束缚网瞬间张开，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静电嗡鸣，像一张死亡的巨口，朝着管道阴影里的林晚兜头罩下！速度太快，范围太广！
“喵嗷——！！！”死亡的阴影让林晚的载体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嚎叫。属于人类林晚的思维在绝望尖叫，但这一次，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僵直！后腿的液压关节在意志的强行驱动下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猛地蹬在管道壁上！
“砰！”金属撞击的巨响中，她化作一道狼狈的蓝色流光，几乎是擦着束缚网边缘灼热的能量丝线，朝着图灵指示的B-7区管道口射去！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冷凝水珠迎面扑来，打在她电弧构成的皮毛上，激起一片细碎的电火花。
“跑？”叶燃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的玩味，随即是更深的冰冷，“游戏才刚刚开始，小猫。”他并不急于追赶，反而好整以暇地抬手，指尖在耳边的通讯器上轻轻一点。
“通告全塔：A级逃犯，电子幽灵猫载体，入侵等级上调。启动‘捕鼠器’协议。封锁B-7区所有出口。”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扫过林晚刚刚蹬踏过的管道壁。那里，几道清晰的、带着油污的猫爪抓痕旁，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油污完全覆盖的金属薄片，被强大的吸力装置从缝隙里“嗖”地吸出，稳稳落入他戴着战术手套的掌心。
那正是之前嵌在林猫爪缝隙里的超微型权限芯片！此刻，芯片上沾染的油污和冷凝水，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叶燃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湿漉漉、脏兮兮的芯片，放到眼前，猩红的义眼闪烁着高速扫描的光芒，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了然的弧度。
“原来如此…下水道的老鼠，也妄想偷取钥匙？”他低语，指尖用力，芯片表面覆盖的污垢被碾开，露出下面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雨滴形状的蚀刻标记。
“警告！侦测到最高权限封锁指令！B-7区出口将在10秒后封闭！”图灵的警报前所未有的尖锐，“9…8…”
林晚在废弃管道里疯狂逃窜，冰冷的金属刮擦着她的“皮肤”，模拟的痛觉信号不断冲击着意识。前方，代表出口的光亮正在迅速缩小！一道厚重的、闪烁着危险红光的合金闸门正轰然落下！
“7…6…5…”
来不及了！林晚绝望地看着那越来越窄的光缝。闸门落下的速度太快！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撞上那堵冰冷的死亡之墙时——
“滋啦——！”
视野猛地一黑！仿佛整个意识被粗暴地拔掉了电源插头！图灵急促的警报声、闸门落下的轰鸣、甚至她自己模拟的心跳声…所有声音瞬间消失！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她。她感觉自己像一块被丢弃的废铁，在冰冷、虚无的黑暗中漂浮。
只有一点微弱的光，固执地在她意识深处闪烁着。
那是一个极其简陋的、由0和1构成的二进制窗口，如同古老计算机的DOS界面，一行冰冷的白色字符在上面缓慢浮现：
【核心指令冲突…强制休眠…自检协议启动…】
【…格式化进程…1%…】
格式化？！林晚的意识在无声地尖叫。图灵…系统…它怎么了？它要死了吗？它死了，自己这个依附于系统的“电子幽灵猫”，又会怎样？彻底消失？连意识抹除都算不上，只是被当作一段冗余数据删除？
无边的寒冷和恐慌攫住了她，比叶燃的粒子束缚网更令人绝望。在这片死寂的虚无中，唯一能感觉到的，是胸口那个模拟的“能源核心”位置，传来一阵阵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如同真实血肉心脏般的搏动。
怦…怦…怦…
那是属于林晚的，属于人类的，对生存最原始、最顽固的渴望。在这冰冷的钢铁牢笼与数据深渊里，这微弱的心跳，成了唯一的锚点。
黑暗的虚空中，无声的数据流如同冰冷的雨，再次开始落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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