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上小学的那年秋天，外婆的身体渐渐不大好。江译几乎每周都要带着妻女回乡下看看，林微然则把外婆家的老房子重新翻修了一遍，保留了院子里那棵桂花树，只是在树下加了个石桌石凳，方便外婆坐着晒太阳。
“还是你们年轻人会弄。”外婆坐在石凳上，看着院子里新铺的青石板路，眼里满是欣慰，“这院子啊，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
念念趴在石桌上写作业，时不时抬头问外婆：“太外婆，爸爸妈妈第一次来这里，是不是也在这棵树下摘桂花呀？”
“是啊，”外婆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你妈妈那时候，头发上还沾了朵小桂花，跟个小仙女儿似的。”
林微然正在厨房帮着择菜，听见这话，脸颊微红，抬头看见江译靠在门框上看她，眼里的笑意温柔得像一汪春水。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摘桂花的午后，他站在梯子旁，她低头捡花，桂花簌簌落在手心里，像捧着一把星星。
外婆的生日那天，他们把老人家接到了自己家。念念放学回来，手里捧着一束野菊花，献宝似的递给外婆：“太外婆，生日快乐！等我长大了，给你买比这好看一百倍的花！”
外婆笑得合不拢嘴，接过花插在玻璃瓶里，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江译在厨房忙碌，林微然则陪着外婆坐在院子里，看着念念和爸爸在厨房里闹作一团——小家伙非要帮忙打鸡蛋，结果蛋清溅了江译一脸。
“你看这孩子，”外婆笑着说，“跟你小时候一个样，皮得很。”
“哪有。”林微然替她拢了拢披肩，“我小时候可乖了。”
“乖什么呀，”外婆戳了戳她的额头，“第一次来我家，还偷偷把我腌的桂花蜜偷喝了半罐，以为我不知道呢。”
林微然的脸瞬间红透了，转头看见江译站在厨房门口，正憋着笑看她，眼里的揶揄藏不住。“你也笑我！”她嗔怪道。
“没有，”江译走过来，递给她一杯热牛奶，“我觉得很可爱。”
那天晚上，念念缠着外婆讲故事，讲爸爸妈妈是怎么认识的。外婆就从那个卡住的行李箱说起，讲到那罐柠檬蜜，讲到樱花树下的承诺，讲到新家院子里的桂花树……念念听得眼睛发亮，小手紧紧攥着外婆的衣角。
“太外婆，”她忽然抬头，“那你们的故事，是不是就像爸爸做的模型一样，有开头，有中间，还有甜甜的结尾？”
“是啊，”外婆笑着点头，“而且啊，这个故事还在继续呢。”
林微然靠在江译肩上，看着灯下祖孙俩的身影，忽然觉得，时光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会带走一些东西，比如外婆渐渐斑白的头发，比如自己眼角悄悄爬上的细纹；但也会留下更多东西，比如院子里年年盛开的桂花，比如展示柜里不断增加的模型，比如念念眼里和他们小时候一样的、对世界的好奇与期待。
第二年春天，外婆安详地走了。葬礼那天，天很蓝，像外婆家院子里常见的好天气。念念捧着那个四合院模型，放在外婆的墓前，小声说：“太外婆，这是爸爸妈妈给你做的模型，里面有桂花树，有我们，你在那边，也能看见我们啦。”
林微然站在江译身边，看着墓碑上外婆慈祥的笑容，眼眶通红，心里却很平静。她知道，外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在他们的故事里——活在每年秋天的桂花香里，活在念念缠着讲“爸爸妈妈的故事”时的笑容里，活在那个永远摆在展示柜最中央的、带着四合院模型的记忆里。
又一个盛夏，青南路的梧桐树下，念念正教邻居家的小妹妹摆弄那个“卡住的行李箱”模型。“你看，”她像个小老师，认真地演示，“要这样轻轻一掰，轮子就出来了，就像我爸爸妈妈第一次遇见那样。”
林微然和江译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两个小女孩的身影，相视而笑。阳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熟悉的温度，像多年前那个初遇的午后。
“你看，”林微然轻声说，“我们的故事，开始有新的听众了。”
江译握紧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依旧滚烫。“嗯，”他说，“而且，它会一直讲下去。”
院子里的桂花树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在应和他们的话。展示柜里的模型又多了几个——有外婆墓前的那束白菊，有念念戴上红领巾的第一天，还有他们一家三口在老房子前的合影。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从盛夏到深秋，从初遇到相守，从两个人到一个家，这个故事就像一棵慢慢生长的桂花树，根系扎在初遇的土壤里，枝叶伸向未来的时光里，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都藏着时光的回响。
而那些回响里，永远有那个夏天的蝉鸣，有那把黑色的遮阳伞，有柠檬蜜的清甜，有桂花的芬芳，还有一句藏在岁月深处的话——
遇见你，真好。
从开始，到未来，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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