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不夜天
作为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城”,不夜天在这一天显得格外繁华。鲜红的喜字如燃烧的火焰,遍布大街小巷,映得整座城市都染上了喜庆的色彩。锣鼓声此起彼伏,既传递着对新婚夫妇的美好祝愿,也隐隐昭示着出嫁之人的尊贵身份。酒楼之中,往日已是喧嚣热闹、觥筹交错,而今日更是人声鼎沸,仿佛连空气都被欢悦点燃,盛况空前。
其中绝大部分酒客,都不约而同地讨论着今日的主角
“这气势,嚯,不愧是咱们仙督大人的女儿出嫁,比这寻常女子出嫁的排场就是大”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莫说寻常女子,就是世家大族的小姐,又有几个能配得上如此风光”
“这温蓝二氏的联姻,来的倒是莫名其妙,仙督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就将女儿嫁了出去”
“哎呀你懂什么,这蓝氏宗主可是世家公子榜第一,多少女子倾慕,仙督定是怕人抢了先”
“哎哎哎,我跟你说……”
民间喧嚣四起,议论纷纷,然而那出嫁的主角却没有如众人所期待的一般沉浸在幸福之中。一声尖锐的金属坠地声陡然划破空气,令人心头一颤。侍女们惊慌失措,匆忙跪伏在两侧,大气也不敢出。眼前的女子,身着华丽盛装,容颜倾城,正是温若寒之女——温昀。然而此刻,她眉宇间却满是烦躁与不耐,目光冷冷扫过跪伏的人群,挑剔地看着她们为自己精心准备的一切,仿佛世间万物都难以入她的眼。
“你们这搞得什么,猪来了啃两口都比你们整的好,一天天当我们温氏是救济所吗!养你们这些残废!”
温昀气得连连喘息,胸口起伏不定。她抬手抚了抚额角,目光落在镜子中的自己身上,那熟悉又陌生的模样竟让她感到一阵恍惚。镜中人脸色微红,眼底燃烧着隐忍的怒火,仿佛在无声地质问着什么。半晌,她才咬紧牙关,一字一顿地吐出那个令她真正动怒的名字。
“蓝曦臣……不过是一个什么蓝氏的家主,也配取我为妻?”
“小……小姐,这门婚事是仙督提起的,而且姑苏蓝氏是五大家族之一,并非小门小户,小姐嫁过去……啊!”
一位侍女正要说话,见领头羊已经被温昀踹倒,也不再上前劝说
“用得着你说,本小姐要做的事何时由你们来教训!来人,快把她拖走!不……不……,你们都给我滚!”
“滚!”
——
待温若华处理完事务,缓步走向温昀的居所时,却见屋外已聚集了今日负责梳妆打扮的侍女们。她们个个神色慌张,其中一人更是哭得几近崩溃,声音哽咽得连话语都难以成形。温若寒眉梢微蹙,目光如刀锋般扫过众人,心中却掀起了些许波澜。
对于自己的三个子女,他再熟悉不过。两个儿子虽天资平庸,却野心炽烈,对手下的仆从向来苛刻无情,那份狠辣劲头活脱脱是自己的翻版。而小女儿温昀,或许是自幼被宠溺的缘故,她骄纵、挑剔,行事全凭喜好,但也未曾将下人逼至这般境地。即便心情不佳,她的手段也顶多算刁难,从未像今日这般激起如此大的动静。而若是她心情尚佳,甚至还会大方赏赐那些服侍得力的人。
今日这一幕,确实出乎他的意料,但细细思量后,他反而觉得合情合理——温昀本就不愿嫁,这一切不过是她无声反抗的一种外化罢了。
温昀此刻正独自趴在被褥间,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听见温若寒推门而入的声音,却依旧无动于衷。温若寒轻轻掩上门,唇角扬起一丝平日难得一见的浅笑。
“哟,这是哪家的小仙女落了凡?若是哭得这般梨花带雨,岂不是白白糟蹋了这一脸精心描画的妆容。”
话音未落,她已缓缓在女儿身旁坐下,右手温柔地抚上那微微颤抖的背脊
“这桩婚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已尽力为你谋划到最好。世家子弟中,若论婚配人选,蓝氏宗主蓝曦臣堪称首选。不说他那弟弟冷若冰霜、不知变通,便是江氏与聂氏,一个过于刚硬,一个又显得懦弱,倒不如蓝曦臣这般,能容得下你这般性子的人。”
温昀显然满心不服,猛地起了身。“容不下便是容不下,爹爹这话简直将我视作烫手山芋,恨不得即刻把我打发出去。说到底,您不过是想借我的婚事来巩固自家地位罢了!”
温若寒闻言,神情微微恍惚,“胡言乱语!你爹会是那样的人吗?”
他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目光温和却带着几分沉重,对温昀细细解释道:“阿昀,爹爹向你保证,关于你的婚事,我从未有过半分私心,一切都是为你的将来考虑。我温氏世代为仙督,称霸世家百余年,何曾需要倚仗区区蓝氏来巩固权势?……这场联姻,另有深意,只是眼下还不能告诉你。但你要相信,爹爹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你们兄妹三人,好不好?”
温昀偏过头去,紧抿着唇不肯言语,然而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却泄露了她的内心——显然,她已听进去了些许。温若寒见状,语气愈发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到了云深不知处,不必过于拘谨,更无须刻意收敛性子。蓝氏族人若是敢有半分不满,你尽管记在心里。若真有人胆敢欺负你……爹还在,他们动不了你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