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庭日常,糖霜细缀】
心魔誓约既立,灵魂深处那一道温暖的羁绊便时刻存在着,无声地诉说着彼此的归属。尚清华觉得自己与这北疆王庭,与身边这位冰山魔王,真正地血脉相连,再也无法分割。
日子仿佛又恢复了之前的轨迹,却又有些不同。
漠北君依旧忙碌,北疆幅员辽阔,魔域内部势力错综复杂,诸多事务需他亲自决断。但他将更多的公务直接挪到了寝宫处理。于是,尚清华时常窝在窗边的软榻上研究阵法,或是翻看北疆那些光怪陆离的志异古籍,而漠北君就在不远处的墨玉书案后批阅奏章,处理军务。
偶尔,漠北君会抬眼看向榻上的人。若是见尚清华蹙眉苦思,便会出声询问;若是见他看得入神,唇角便几不可查地微扬;若是见他抱着书卷打起了瞌睡,便会放下朱笔,走过去将滑落的毯子重新盖好,动作轻缓。
尚清华也逐渐习惯了这种陪伴。有时研究阵法到了关键处,他会下意识地喃喃自语,或是拿着图纸跑到书案前:“大王您看,这个地方若是改成逆转灵流会不会更稳?”
漠北君便会停笔,仔细看上一眼,或点头称“可”,或指出其中谬误。两人讨论几句,往往能让尚清华茅塞顿开。
王庭的侍从魔将们早已习惯了寝宫内时常多出的那个人族气息。最初的惊惧好奇过后,便是绝对的恭敬——不仅是出于对漠北君的畏惧,更是因为,他们亲眼见到那位总是冷着脸的君王,唯有在看向那人时,眼底的冰寒会悄然融化。
这日,漠北君需召见几位镇守边陲的魔将。会议地点便设在了寝宫偏殿。
尚清华本在內间榻上小憩,被外间隐约的谈话声和凛冽魔气惊醒。他揉着眼睛坐起,听着外间漠北君冰冷威严地下达指令,魔将们恭敬应是的低沉声音,与平日里和自己相处时的模样截然不同。
他一时兴起,蹑手蹑脚地蹭到内外殿相隔的珠帘后,偷偷向外瞧。
漠北君端坐于主位之上,玄色王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冰蓝色的眼眸扫视着下首的魔将,不带丝毫情绪,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几位煞气腾腾的魔将在他面前皆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
尚清华正看得有趣,忽见漠北君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珠帘方向,唇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他吓了一跳,以为被发现了,赶紧缩回头。
外间漠北君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响起,只是那冰冷的语调似乎缓和了微不可查的一丝。
会议持续了半个时辰。结束后,魔将们躬身退下。漠北君起身走入内殿,看到尚清华正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手中的阵法图,耳朵尖却微微泛红。
“醒了?”漠北君走到榻边,很自然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嗯……”尚清华有点不好意思,“吵到您议事了?”
“无妨。”漠北君在他身边坐下,拿过他手中的阵法图看了看,“此处灵纹过于繁复,易生滞涩。简化三成,效力不减。”
尚清华凑过去看,果然如此。他嘿嘿一笑:“大王英明!”
漠北君瞥他一眼:“偷看得可还满意?”
尚清华:“……”果然被发现了!
他脸一红,嘟囔道:“就是觉得……您训话的样子……挺威风的……”
漠北君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屈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顽皮。”
虽是斥责,语气却带着纵容。
随着身体彻底恢复,修为甚至更胜往昔,尚清华不再满足于整日待在寝宫。他开始在王庭内溜达。
北疆王庭风格与人族宫殿迥异,更多是粗犷、宏大、冰冷,随处可见巨大的兽骨装饰、燃烧着幽蓝魔火的灯盏、以及各种看不懂的古老魔族浮雕,透着神秘与威严。
侍从们见到他,都会停下脚步,恭敬行礼,称一声“尚公子”。起初尚清华还很不习惯,后来也就坦然受了。
这日,他溜达到了王庭的膳房附近。北疆魔族大多辟谷,或直接吞噬蕴含魔气的血食,膳房多为君王及少数高等魔族准备,规模不大,但食材却极为稀奇珍贵。
尚清华看着那些散发着寒气的冰髓菇、通体晶莹的雪玉藕、还有活蹦乱跳却长着翅膀的银鳞鱼,一时技痒。
他钻进膳房,无视了厨娘们惊恐的目光,撸起袖子:“今天给大王做个新菜式!”
于是,当漠北君处理完公务回到寝宫时,罕见地没在榻上看到人。他眉头微蹙,正要询问侍从,却见尚清华端着一个白玉盅,笑眯眯地从外面走进来。
“大王!您回来得正好!快尝尝这个!”
玉盅盖子揭开,里面是奶白色的汤羹,点缀着几片嫩绿的灵草叶,散发着奇异的鲜香和浓郁的灵气,竟将殿内的冷香都压下去几分。
“这是什么?”漠北君看着那卖相不错的汤羹。
“冰原雪鳕汤!”尚清华得意道,“我用冰髓菇和银鳞鱼熬的,还加了几味温补的灵药,最是滋养!您快尝尝!”
漠北君依言坐下,拿起玉勺尝了一口。汤羹入口鲜美异常,灵气充沛, warmth 流入四肢百骸,确实不错。
“尚可。”他给出了惯有的评价,却又舀了一勺。
尚清华早已习惯他这吝啬的夸奖,坐在对面,双手托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喝汤,比自己吃了还开心。
漠北君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动作微顿,舀起一勺汤,递到他嘴边。
尚清华一愣,随即笑弯了眼,就着他的手喝了,咂咂嘴:“好像盐有点少了……”
“正好。”漠北君道,继续慢条斯理地将一盅汤喝得干干净净。
自此,尚清华隔三差五便往膳房跑,变着花样研究新菜式点心。漠北君面上不显,却每次都会将他做的东西吃完,偶尔还会点评一句“太甜”或“尚可”。
膳房的厨娘们从最初的战战兢兢,到后来的习以为常,甚至有时还会主动给尚清华打下手。王庭内时常飘起与人族地界相似却又带着北疆特色的食物香气,冲淡了几分魔族固有的冷硬森严。
除了钻研膳食,尚清华最大的乐趣便是折腾漠北君。
比如,他发现漠北君虽喜洁,却极不爱束发,常任由墨发披散。他便寻来各种北疆冰丝制成的发带,软磨硬泡地非要给他束发。
漠北君起初不耐,却总在尚清华那亮晶晶的、带着点耍赖意味的眼神中败下阵来,冷着脸任由他折腾。
尚清华手艺时好时坏,有时能束个利落整齐的发冠,有时却歪歪扭扭,甚至扯掉几根头发。漠北君也从不在意,顶多在被他扯痛时,冷冷瞥他一眼,便又继续看手中的书卷。
再比如,他发现漠北君寝殿后的冰园里,竟有几株极耐寒的、开着蓝色小花的灵植,在一片冰天雪地中倔强地绽放着生机。他便每日拉着漠北君去给那几株花“浇水”——虽然只是用凝聚的灵液稍稍滋润。
漠北君对此等“幼稚”行径通常不予置评,却也会默不作声地跟在身后,看着尚清华蹲在花前嘀嘀咕咕,眼底有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最让尚清华得意的是,他发现了漠北君的一个“弱点”——怕痒。
当然,这个词与北疆君王联系在一起实在太过惊悚。那日只是意外,尚清华嬉闹时手指不小心碰到漠北君腰侧,对方竟猛地僵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如常,但那瞬间的反应没能逃过尚清华的眼睛。
他之后又试探了几次,终于确定,这位冷面魔王腰侧确实异常敏感!
于是,偶尔当漠北君又因他不好好修炼或是偷吃太多点心而冷下脸时,尚清华便会壮着胆子,伸出“魔爪”偷袭。
后果通常是……被漠北君轻而易举地捉住手腕,反压在软榻上,用更“残忍”的方式报复回来——比如,用他那微凉的指尖,反过来挠尚清华的痒痒。
尚清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飙出来,连连求饶。漠北君才会松开他,看着那人笑得满脸通红、眼泛泪光的模样,俯身在他唇上咬一下作为惩罚。
“再闹,便把你扔进冰心泉眼泡着。”威胁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宠溺。
这些细碎平凡的日常,如同糖霜,一点点缀满了北疆王庭冰冷肃穆的底色,也融化了君王眉宇间常年不化的寒冰。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然而,这片宁静之下,却有一事始终萦绕在尚清华心头——那处上古战场碎片中的冰壁封印。
虽然他的辅助阵法能减轻漠北君的压力,但终究是治标不治本。那冰壁中的煞气与魔脉如同定时炸弹,始终是悬在漠北君头顶的利剑。
他翻阅了更多古籍,甚至通过漠北君的关系,暗中向一些人族阵法大宗师请教,却始终找不到能彻底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日,他又对着一卷古老的魔族兽皮卷发呆,上面记载了一种名为“万象归元”的太古阵法,据说有平衡混沌、转化阴阳之能,或许对那冰壁封印有效。但阵法早已失传,卷轴上只余下寥寥数语和残缺的阵图,根本无从下手。
漠北君议政回来,便见他愁眉苦脸的样子,走到他身后,目光扫过那兽皮卷:“还在想封印之事?”
“嗯……”尚清华叹了口气,“这‘万象归元阵’听起来很厉害,可是残缺得太厉害了,根本推演不出来。”
漠北君沉默片刻,道:“不必强求。如今这般,已很好。”
他知道尚清华为此耗费了多少心力。
“可是……”尚清华还想说什么。
漠北君却伸手抽走了他手中的兽皮卷:“今日无事,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漠北君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他的手腕。
空间变换,两人并未离开王庭,而是出现在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塔楼顶端。这里是王庭的至高点,俯瞰下去,整个北疆魔域的壮阔景象尽收眼底。
万丈冰川如利剑直指苍穹,无垠雪原在月光下泛着银辉,魔城灯火如星子洒落其间,更远处,是漆黑深邃、魔气氤氲的广阔魔域,神秘而苍凉。
夜风凛冽,却吹不散身旁人带来的温暖。
“好美……”尚清华被这壮丽的景色震撼,喃喃自语。
漠北君站在他身侧,玄色王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望着这片他守护了无数岁月的土地,声音低沉平静:“北疆苦寒,魔域纷争不断,并非宜居之所。且我身负枷锁,前路未必平坦。”
他转眸看向尚清华,冰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深邃如海:“你本可留在苍穹山,逍遥自在。”
尚清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漠北君是察觉了他近日因封印之事产生的焦虑和执念,特意带他来此,告诉他,即便未来艰险,即便北疆并非世外桃源,他的选择亦永不后悔。
心中暖流涌动,那点焦躁忽然就平复了下来。
他向前一步,与漠北君并肩而立,望向这片冰冷而瑰丽的土地,声音坚定:“苍穹山很好,但这里更好。”
因为有您在。
他悄悄伸出手,勾住了漠北君微凉的手指。
漠北君反手,将他的手紧紧握住,十指相扣。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静静立于高塔之巅,俯瞰着月光下的北疆魔域。
寒风拂过,带起衣袂翻飞,却吹不散交握双手间传递的温暖与力量。
糖霜或许无法化解所有坚冰,但足以温暖彼此的心房,照亮前行的长路。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