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桶里的世界,时间粘稠得像凝固的猪油。浓得化不开的腥臊恶臭混合着新鲜滚烫的血腥味,在我每一次艰难的喘息中争先恐后地钻进肺叶,上演着一场足以让任何感官瞬间暴毙的交响乐。我像条搁浅在烂泥滩里的鱼,徒劳地张着嘴,试图从那令人作呕的空气里榨取一丝氧分子。
“咳咳…呕…” 喉咙一阵阵发紧,胃里那点可怜的反刍物(也就是点酸水)顽强地想往外跑,又被我强行咽了回去——在这鬼地方吐出来,那是二次元生化攻击,死的更快!
血水混着不知名的粘稠汤汁,顺着我的头发、脸颊、脖子往下淌,冰凉滑腻,还带着点诡异的温热。我抬起仿佛灌了铅的手臂,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结果糊开的血污更像刚从凶案现场爬出来的丧尸。
不行!必须立刻!马上!Right Now!逃离这个“人生的低谷”(物理+精神双重意义上的)!
求生欲前所未有的高涨。我开始化身垃圾堆里的钻地蚯蚓,用尽毕生所学(主要是我师父教的那几招“懒驴打滚”的低保真版本),手脚并用,在一片滑腻湿软的有机质地狱里扭动、扑腾、挖掘。
“噗嗤!” 用力过猛,一爪子按进了一坨半凝固的、散发着蛋白质腐败气味的膏状物里。我触电般抽回手,看着指缝间那黏腻的、苍白色的、状似豆腐渣混合油脂的神秘物质…靠!这玩意儿的味道比刚才的混合臭气还要上头!杀伤力直逼九阴白骨爪!
“woc!厨房杀手扔掉的陈年猪油拌豆腐脑?!” 内心泪流满面。林不凡,你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开篇就得直面这种克苏鲁级别的味觉轰炸!
强忍着再次呕吐的冲动,也顾不上什么“环保”、“垃圾分类”(眼下我自己就是最大的可回收…不,可能是有害垃圾),我咬着牙,发挥挖掘机精神,硬生生在头顶上方掏出了一个勉强能过人的口子。新鲜的空气(虽然也混合着巷子里永恒的酸腐味儿)涌了进来,宛若仙气!
我深吸一大口…然后又是一阵猛咳。行吧,有总比没有强。
探出头,贼眉鼠眼地四下一扫。
巷子里一片狼藉。竹筐散了架,烂菜叶沾着血迹在地上摊成了抽象派画作。不远处的墙根下,那个鹅黄衣衫的少女背靠着墙,捂着左臂,指缝间渗着血,脸色惨白如纸。她身旁,一个少侠蜷在地上,生死不知。另一个少侠也好不到哪去,正撑着剑,剧烈喘息,胸口一道刀痕触目惊心。
而战场中心——那个胸口挨了几乎穿膛一刀的疤脸刘,身子软软地歪在那里,原本绝望涣散的眼睛,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光彩,只剩下生命急速流逝后的空洞和灰败。他不动了。身下,暗红的血汇成一小滩,还在缓缓晕开,刺眼得灼目。
那个领头的癞痢熊头,正像中了五百万彩票一样,跪在地上,双手死死攥着那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布包。布包已经完全敞开,里面露出两颗鸽卵大小、通体浑圆、散发着微弱却极富穿透力的幽蓝光芒的珠子!
碧磷珠!真的是这东西!
癞痢熊头那张横肉丛生的脸上,此刻被贪婪、狂喜和一种近乎癫痫般的亢奋占据。他眼睛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掌中宝物散发的梦幻般的光晕,呼吸急促得像拉风箱。
“哈…哈哈哈……发了!老子发了!!” 他喉咙里发出低沉又神经质的笑声,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仿佛拿到了通往另一个维度的钥匙,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连刚才的生死搏杀和手下的伤亡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另外两个还能动的黑熊堂打手也凑了过来,看着老大手里的宝贝,眼珠子都要凸出来,脸上写满了“我们也能分一杯羹吧?”的渴望。
就是现在!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不!这渔翁有自知之明,他没网也没竿,顶多算只路过差点被蚌夹死的傻鸟!现在是天赐良机,逃出生天的唯一窗口期!
趁这些家伙的注意力都被碧磷珠吸得死死的,老子不跑路更待何时?!
我像条刚被卤水点过的泥鳅,屏住呼吸,努力控制着不要发出任何声响(比如放屁打嗝脚滑什么的),极其缓慢又极其坚定地…试图把自己彻底从垃圾桶的“温柔”怀抱里拔出来。
这感觉,比小时候爬墙头偷隔壁孙大妈的酸枣还要紧张刺激一万倍!心跳声在耳朵里砸得咚咚响。千万别发现我!千万别发现我!我只是个不小心掉坑里的背景板!你们争你们的宝贝,我走我的垃圾道!
一只脚踩在了垃圾桶边缘的硬物(可能是断掉的竹筐篾片)上,好!借力点!另一只腿艰难地跨出,沾满了馊水血污的衣服沉甸甸地挂在身上,随着我的动作,发出湿哒哒的摩擦声。
我他妈怎么这么臭!林不凡你个移动污染源!
这动静…有点大啊!
果然!
那个鹅黄衫少女第一个注意到这边的异动。她原本靠在墙上艰难调息的目光,猛地扫了过来!当看到垃圾桶旁边露出的半个身影——尤其是我那张被血污糊得妈都认不出来的脸,还有身上挂着的那一堆烂菜叶子破布条时——她那苍白的脸上瞬间露出极度震惊和“这家伙是从哪个异次元缝隙里爬出来的?”的表情!她条件反射地握紧了那半截断剑,身体绷紧,充满了警惕。
紧接着,那个还在喘气的少侠也看了过来,眼神充满了惊疑不定。
更要命的是,癞痢熊头旁边那个没受伤的打手!他也听到了动静!扭过头,茫然地看向这边。当他看到那个从地狱厨房爬出来还自带血腥特效的“垃圾怪”时,嘴巴瞬间张成了一个“O”型!
“老…老大!桶里有东西!” 他指着我的方向,声音因为惊讶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可能是被我的气味震撼了)而变形,“还…还活着!”
唰!
癞痢熊头的狂喜瞬间被打断!他那双贪婪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猛地从碧磷珠的幽蓝光芒上撕开,精准地、带着择人而噬的凶戾,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那目光,如同冰锥混合着火焰,瞬间刺穿了我刚刚燃起的逃生希望!
完了!仇恨再次锁定!而且还是“夺宝杀人现场唯一目击证人”级别的超级仇恨!再加上我刚才那串堪比生化武器的出场方式……绝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了!百口莫辩啊!
我感觉自己的小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窒息感比在垃圾桶里还要强烈!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虽然分不清是冷汗还是血水冷汗混合物)。
“妈的!哪来不知死活的野狗!敢偷看爷爷发财?!” 癞痢熊头的声音像是从地狱里刮来的阴风,脸上的狂喜瞬间被狰狞的杀意取代。他一把将还在发光的碧磷珠塞进怀里(那幽蓝光芒被衣服布料一遮,立刻黯淡下去),反手抄起掉在旁边的厚重砍刀,刀尖遥遥指向我,如同死神的请帖!
“给我……” 癞痢熊头狞笑着,最后一个“死”字还没吼出来——
嗤啦!嗖——!
一道快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寒光!没有任何预兆!如同毒蛇的獠牙,从斜对面一个堆积着破箩筐、碎瓦片的角落里猛地激射而出!
目标直取——癞痢熊头!
癞痢熊头毕竟是在刀口舔血多年的老江湖,反应也是极快!在寒光临体的刹那,他身体以一个极其难看但非常实用的姿势猛地下趴!
“噗呲!”
血花绽放!
但那寒光的目标极其刁钻!并非直接取他性命!而是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精准无比地射穿了他刚抓到手、还没来得及捂热的那个装着碧磷珠的小布包!
布包被那道寒芒带着,直接脱离了癞痢熊头紧紧攥着的手指,嗖的一声钉在了他身后的青砖墙上!包裹着珠子的布料被撕裂!两颗散发着幽幽蓝光的碧磷珠,失去了最后的遮掩,“当啷”两声,掉落在地面混杂着血污和泥泞的砖地上,滚动了两下,停在那里,幽光依旧,却显得异常讽刺。
“我的珠子!!” 癞痢熊头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像被人剜去了心头肉,眼睛瞬间充血赤红!他完全顾不上背后那道深可见骨、正汩汩冒血的伤口(那道寒光终究还是在他趴下时蹭过了后背),所有的理智都被夺宝的怒火烧成了灰烬,整个人扑向那掉落的碧磷珠!
“杀!给我杀!杀光他们!拿回我的珠子!!”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带着血腥味的疯狂。
黑熊堂的两个打手(包括那个被酒泼了裆的倒霉蛋),眼睛也红了,嘶吼着冲向掉落珠子的地方。
那个发出寒光的神秘角落,此刻却一片沉寂,仿佛从未存在过。但一股冰冷、隐晦、如同毒蛇盘踞的杀意,却在巷子里无声地弥漫开来。
而那个鹅黄少女和她受伤的同伴,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但眼看黑熊堂的人再次扑向珠子(少女眼中甚至闪过一丝不甘和挣扎),再看到我这个刚从垃圾桶里冒出来、散发着混沌邪恶气味的家伙还在场,以及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第三方杀意……
乱!太乱了!
群魔乱舞!宝物争夺!唯一的目击者兼垃圾桶怪人!以及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的冷箭手!
此地简直是修罗道升级版VIP专座!
跑!趁着这新的混乱!趁着那熊头彻底被珠子迷惑!趁着三方(甚至四方)势力重新开打!这是我最后的生机!
我体内爆发出一股洪荒驴力(也可能是被熏出来的潜力),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如同出膛的保龄球(目标:巷子深处),朝着那片相对安静、堆满杂物、通向未知去路的方向狠狠扑去!
“给老子站住!” 那个被酒泼裆的打手离我最近,眼睛余光看到我要跑,下意识地嚎了一嗓子,提刀就想追。
嗤!
又是一道无声无息的寒芒!这次目标极其明确,直射那打手的脚踝!
“嗷——!” 打手惨嚎一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抱着鲜血淋漓的脚踝嚎叫起来。
“谢了冷箭兄!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这波助攻我记下了!回头给你五星好评!” 我心里狂吼,脚下速度更快了!
“拦住他!别让那垃圾怪跑了!他看见了!” 癞痢熊头趴在珠子旁边,嘶声指挥另一个还能动的打手。
打手犹豫了零点一秒(一边是老大暴怒的命令,一边是那个神出鬼没要人命的冷箭),最终对老大的恐惧占据了上风,骂骂咧咧地提刀就冲我追来!
巷子狭窄,杂物又多。我发挥“闪避MAX”的天赋(被生活逼出来的),在竹筐、破缸、朽木之间辗转腾挪(实际是手脚并用,姿势极为狼狈),好几次险些被绊倒。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喘息声越来越近!
前面!左转!有一个相对宽阔的岔道口!冲过去!
胜利(或者说暂时的安全)就在前方!
我奋力朝着那个希望之角冲刺!
眼看还差几步就要冲过去!
突然!
岔道口的一堆巨大、散发着浓烈牲口粪尿味道的草料垛后面,猛地窜出一个小小的、迅疾如风的身影!
那身影又小又矮,动作却快得惊人,像只受惊的老鼠,埋头就往我这边的巷子里钻!
它出现的时机、位置、速度都卡在一个堪称绝杀的点上!
“卧槽!!!!” 我亡魂大冒!强行收脚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惯性让我像一辆脱轨的碰碰车,眼睁睁地撞向那个突然窜出来的矮小身影!
砰!
肉体碰撞的闷响!
没有预想中的剧烈撞击感。我好像撞到了……一大坨浸透了水的破棉絮?还散发着一股劣质皂荚混合土腥和汗臭的味道。
巨大的冲力下,我和那个身影一起失去平衡,噗通一声,滚做一团,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冰冷潮湿的泥地上。
“呕……!” 强烈的反震让我刚压下去的呕吐感再次翻涌。
我下意识低头,看向我怀里那个被我撞倒的小不点。
是个孩子!
个子瘦小得像根细麻杆,整个人几乎被裹在一件极其宽大、打着好几块巨大补丁的灰褐色布袍里,袍子脏得看不出本色,空荡荡地罩在他/她身上,像套了个破麻袋。一张小脸也脏兮兮的,布满了黑灰和泥印,几乎看不出五官本来的样子,只有一双眼睛……
天!那双眼睛!
在昏暗的巷子光线下,那双眼睛像某种受惊过度却依旧充满原始野性的小兽,瞳孔在脏污的间隙中显得异常乌黑圆亮,如同两颗浸在污水里的黑曜石。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惊恐、混乱,以及……一丝我无法形容的、如同寒冰裂谷底部涌上的、冰冷刺骨的恨意!
这恨意不是针对我的(我明显也是受害者),但它确实存在,像一道无形的刺锥,狠狠地扎在我的感知里!